“《Everything Gonna Be Alright》。”
“听过?”欢伯将调酒壶和量酒器放回原来的位置。
“詹姆斯·科顿嘛。”
“这也清楚?还真是少见。”
“是少见,年轻人哪知道这些。1935年出生,1953年完成第一个录音,2008年入选摇滚名人堂,2010年专辑《Giamt》被提名格莱美奖,2014年获得格莱美最佳口琴演奏家提名,2017年逝世。”男子心不在焉却也毫不停顿的说出这些,“足足82年,也不过寥寥数语。”
“还有些。”
“是还有些来着,几几年加入某只乐队,几几年又创建自己的乐队,几几年发表某张专辑。怕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怎么无关紧要?”
男子和欢伯像答记者问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
“熠熠生辉的时刻都快要被大家通通遗忘光,何况这些不被熟知的小事情。”
“若不是小事情的磨砺,多半也没有之后的种种成就。”
“怕是因为年纪太小而不被传统承认。”
“传统像山河大川一般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又何至于如此待人?”
“的确一动不动,或是冥顽不灵。不仅把你压的喘不过气,还永远振振有词。什么阅历、经验的,凡是与时间有关的东西都能被搬出来用以打压你。”
“时间?”
“就是因为自己从业时间长久便觉得事事都弄得比他人清楚,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权威去评价年轻人。”男子摇摇头,“何不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是年轻人没有深邃的理念与想法,还是说年轻人的能力就一定不被认可。”
“怎么会所有人都欺负年轻人,大家都曾年轻过。”
“不是经历过就能彻头彻尾的体谅别人。‘报仇’这个词就很形象的说明了这个问题。被辱骂的人一定会辱骂他人,被妻离子散的人一定要仇人也妻离子散,曾被殖民的国家一心一意的发展壮大,以便在机会来临时可以用强横的实力殖民他国。人并非不能认知痛苦,人只在乎这份痛苦是否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想说人类自私?”
“就像两头北极熊一样。”
“用扯这么远?”
“打个比方嘛,恰巧脑子里蹦出两只雪白憨厚的胖熊。不过我的确没见过活生生的北极熊,至于为什么是它们打败众多竞争对手从脑海中蹦出来,我可说不清楚。”男子耸耸肩,表示自己的确不清楚,“如果两只每天不需要狩猎就有足够多的鱼,各自有一个温暖舒适的洞穴,里面摆着电视机和电冰箱。在北极,电冰箱的温度要高于室外温度,可以用来保存澳大利亚空运来的葡萄和苹果。各自有一个宽敞的二十四小时有热水的浴室。北极熊是一种还算讲卫生的动物,恰巧这两只又极其喜欢泡澡。这种无忧无虑的舒适生活,怕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起来吧。”
“既有舒适的住处,还能不劳而获,完全可以舒舒服服的生活到寿命用尽的时候,且二者所拥有的物品都相同,委实没什么打起来的理由。”我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说话。
男子看向我,说:“在听?”
“坐的这么近,想不听都不成。”我说,“况且是十分有趣的例子。”
“那我继续说。忽然北极发生了大地震,适逢两只在外散步,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过坍塌的洞穴将电视机、电冰箱以及二十四小时有热水的浴室统统埋在废墟下。噩耗不仅如此,之前源源不断输送物资的科研所决定不会提供任何人道主义式的援助,此外,他们还将之前的研究计划一同废弃。附近海域的鱼大部分也因为地震带来的恐慌而纷纷逃命,只剩下一些年老体弱的鱼迫不得已待在这片不知何时还会地震的海域。”男子适时的停下故事,“你猜它们怎么样了?”
“总不至于打起来吧。天灾可怨不得别人。”我说。
“当然不至于,海域里不还有鱼呢么,老弱病残的鱼对北极熊来说可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捉起来方便嘛。”男子继续说,“不过两只的确食量惊人,早出晚归也不过是勉强果腹。晚上躺在阴暗潮湿的冰穴里时,两只总会想起之前的舒坦日子。”
“总不至于过久了安逸的生活,现在变得怕冷了吧。”我说。
“黑色的皮肤有利于吸收太阳光,而且两只之前不怎么运动,脂肪要比其他北极熊厚上许多。何况不怕冷是天生的,无论如都遗忘不掉。”男子解释完后继续说,“日子也还算不错,有的吃有的睡,又没再次发生地震。只要能活下去,北极熊也不会奢求太多。可鱼越来越少了,他们第一次感到生命受到威胁。之所以觉得鱼变少了,是因为花费同样的时间捕猎,两只变得每天只能吃到八分饱,继而变成七分,又变成六分。”
“看来要想办法去别的海域了。”我说。
“虽然会看电视,懂得打开热水阀门,但熊毕竟是熊,饥饿只会唤起他们最原始的本能——争抢。一只可以吃饱喝足,而另一只就只能忍饥挨饿。吃不饱就要消耗脂肪,最后便只有活活饿死冻死。活着的那只也好景不长,鱼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捉,当最后一条鱼被自己吞入腹中时,死亡就降临在它身上了。它也曾挣扎过,一口一口吃掉昔日同伴的尸体,不过终究是苟延残喘罢了。”
“不争抢恐怕也活不下去。”我说。
“争抢可以活的久一点嘛。”男子说,“凡是涉及利益的事情,本能就是争抢嘛,人也好,其他动植物也好。”
“植物要好得多,毕竟没有思维。”我说。
“树根会尽其所能的扩展,以寻求赖以生存的水分和养分,它们会穿过腐烂的尸体,并用细小的根须牢牢的将尸体缠住,直到尸体不再提供任何营养。树们侵略同伴的土地,把自己的身体向外延展以便接受到更多的阳光的照耀。枝繁叶茂的外表下,指不定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人们欣赏它的枝叶扶疏,却看不见在它的阴影下气息奄奄的其他植物。”男子顿了顿说,“不是没有思维,是没像动物般直白的表现出来罢了。没发现可不代表不存在。”
“别这般偏激嘛。”欢伯为男子倒上一杯Sangria。
“是有些过了。”男子笑到,“不过有正一就有负一,有积极向上的一面自然就有丑陋的一面,我恰巧没有欣赏美的眼睛罢了。”
“没关系,everything gonna be alright。”
“北极熊也是?”
“当然。”
“被欺凌的年轻人呢?”
“Everything嘛。”
冰块噼里啪啦的落进杯子,杯子在酒客手中磕的“啪啪”作响。欢愉的人依旧欢愉,悲愤的人带上面具依旧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