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出来的幸福

        我上小学那会儿,我们那里很多家庭每顿饭都能吃个半饱不饱了,但吃的都是玉米洋芋,白菜茄子之类的粗茶淡饭,像是大米面条,猪肉鸡蛋一类的稀罕货,是要逢年过节或是招待客人才能拿出来的。所以那时常常盼望两件事发生:一是过大年,二是家里来客人。过年除了自家养的猪肉鸡肉,还会买回鱼肉鸭肉,让这些煮熟的牲畜也来次团聚。在物资短缺的年代,肚子吃饱了,嘴边再留点肉香,那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我们家好客,家里来客人了,会把平时舍不得吃的,一股老做成美味端出来,这便又相当于过了一个节日,只是平时存货往往不足,等把客人老人的那份盛好后,我们几姊妹便所剩无几了,父母更是以刚吃饭为借口连碗也不端了。
        那时家里有七八口人,准备团圆饭,往往会炖一两个猪蹄,烧两条鱼,焖一只鸡,炒一桌子小菜,煮一大罐白米饭,丰盛的饭菜让所有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吃。说是随心所欲,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像是鸡大腿、成块在鱼肉父母首先会挑给奶奶,奶奶又省给哑巴伯伯,伯伯又转给哥哥,挑来挑去,在那时的我看来,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在父母把我最喜欢的带筋的猪腿挑给我后,我会迫不及待地吃起来。我上初中时,奶奶、伯伯相继去世了,属于奶奶的那份好肉就让我们兄妹三人继承了。后来我发现我们家的所有人都爱吃带筋的猪蹄,所以推让得最厉害的就是它了,往往一块猪蹄要来来往往走好几回合,最终的结果是第一轮吃猪蹄,吃完后再吃其他的肉。没过多久,爸爸就讨厌猪蹄了,说是塞牙缝,接着是哥哥说是啃着麻烦,后来我也说不喜欢吃了,时间一长,我们家的三个男人真的不怎么喜欢吃了,吃猪蹄成了母亲妹妹的喜好。不过,吃东西推让的习惯却养成了,即使食物很丰富的今天,即使知道给别人挑菜不卫生,我们也不自觉的给家人、客人挑菜。为让家人都吃饱吃好,把饭菜做丰盛的习惯至今改不掉,我们总是在煮饭时不自觉地添一把米,生怕别人不够吃,总是劝着别人吃,而饭总也吃不完,为此没少挨母亲的吵。
        那时,尽管整体生活水平不高,但父母总想办法改善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让家里人生活好,母亲几乎以一人之力种着几十亩薄地。种出来的洋芋吃不完,就剁成泥,将淀粉分离出来,做粉皮吃;种出的玉米吃不完,就在冬天熬成麻糖,伴爆米花、熟燕麦面吃:总能做出比别人家多的花样。父亲到大山里割漆,辗转各矿山挖矿,把汗水变现为养育我们的粮油,衣被。他们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我们一家人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吃得乐呵呵的。
        吃饭是头等大事,所以吃出来的道理最直接。上中师以后,我居然也知道关心我父亲了。父亲最爱喝鲜鱼汤,所以我想方设法去河里弄些鱼回去。除开冬季,钓鱼自然是最直接的,为了几条鱼,每每蹲守到大半夜;冬季鱼儿冬眠,我就拿个铁锤去砸河滩边的石头,也能弄些几十条小麻鱼。看着父亲喝完鲜鱼汤,抿着嘴满足着,我就是被砸鱼溅起的石子扎伤也在所不惜。
        吃饭各有各的口味,各有各的爱好,所有很多弟兄姊妹,甚至父母子女都会在具有独立生活能力后分门立户,由着自己的意愿吃喝,过自己的生活。而我却很享受大家庭吃饭的乐趣。在我看来,吃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填饱肚子,吃饺子和吃面条没有区别,吃大席和自己炒碗米饭没有区别,关键是和谁吃,吃得畅快不畅快。正是因为这样,我和哥哥分家好几年,伙食却一直在一起吃,楼上楼下,谁有空谁做,想在几楼做就在几楼做。在一起吃饭,就要彼此迁就,从口味上看,母亲喜欢生硬一点的,哥哥侄子女儿喜欢味浓一点的,嫂子妻子喜欢麻辣,我则喜欢清淡;从食材上说,母亲妻子喜欢杂粮,哥哥侄子喜欢面食,我钟爱米饭。如此一来,各种口味轮番上阵,多种食材先后登台。不过,原先我不屑于做家庭琐事,所以做饭的时候少,母亲哥哥做饭的时候多。母亲只是默默地做,看着大家把饭吃完就很高兴。哥哥看着大家吃,总少不了问:“好不好吃?”看到侄子女儿夸张的刨饭,吃出一脸的幸福,哥哥也乐笑开了花,变着花样做,一顿饭花几个小时也不嫌烦。现成的吃多了就不好意思了,所以我也接受了厨房的油腻,从洗菜打下厨起步,屁颠屁颠地做起了各种菜。现在,我乐意一叶一叶洗着菜,一刀一刀切着菜,感受着清水流过手指,淌过菜叶纹理的感觉。想着从我手里炒熟的菜,在一家老小身体游走,滋养着他们身体,我就用心的去做。
        因为知道做饭的琐碎,所以特别能体会别人用心给我做的菜饭。在浓浓的饭香里,我总能体会出亲人和朋友对我的爱。因为从美食里吃出了爱,所有我也注意留意亲人朋友种种表达爱的细节——就像今夜,吃着表姐从江苏寄来的糕点,和表姐表哥围着一张桌子,喝着小酒,就着小菜,心理暖暖的,这种感觉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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