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鉴赏(4)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原文:

水调歌头 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译文:

落日中卷起绣帘眺望,亭下江水与碧空相接,远处的夕阳与亭台相映,空阔无际。为了我的来到,你特意在窗户上涂上了清油的朱漆,色彩犹新。这让我想起当年在平山堂的时候,靠着枕席,欣赏江南的烟雨,遥望远方天际孤鸿出没的情景。今天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方体会到欧阳醉翁词句中所描绘的,山色若隐若现的景致。

广阔的水面十分明净,山峰翠绿的影子倒映其中。忽然江面波涛汹涌,一个渔翁驾着小舟在风浪中掀舞。见此不由得想起了宋玉的《风赋》,像宋玉这样可笑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庄子的风是天籁之说的,硬说什么风有雄雌。其实,一个人只要具备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就能在任何境遇中都处之泰然,享受到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

分析鉴赏:

张偓佺,名怀民,字偓佺,又字梦得,元丰六年被贬到黄州。苏轼是元丰二年由于和王安石政见不同,作诗讽刺新法被贬到黄州的。两人遭遇相同,心境相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同为承天寺夜游的“闲人”。张怀民在黄州寄情于山水之间,并在江边修建了一个亭子,苏轼起名为快哉亭,苏辙还专门写了《黄州快哉亭记》一文。

诗歌上片,写快哉亭所见的苍凉秀丽的景色。

登上亭台,为我新修的青窗朱户,色彩犹新。卷起珠帘远望,落日苍茫,余晖与亭台相映;亭下江水茫茫,水天相接。这“上下天空,一碧万顷”的壮观景象,唤起了起了苏轼昔日在平山堂上的欣赏美景的美好回忆。

“长记平山堂上”五句,是记忆中情景,又是对眼前景象的一种以虚托实的想象式侧面描写。靠着枕席,悠闲自在,江南蒙蒙的烟雨,孤鸿渐渐远逝,消失在天边,这景色让苏轼体会到欧阳修所描绘的若隐若现,若有若无,高远空濛的江南山色的景致。

这一笔写得极妙,平山堂空灵迷蒙的秀丽景色难以忘记,眼前落日苍茫,一望无际的壮阔景色亦挥之不去。以平山堂之景比况快哉亭之景,以欧阳修的风雅比况张怀民的襟怀。将“快哉亭”与“平山堂”融为一体,构成一种优美独特的意境。这种以忆景写实景的笔法,不但平添了曲折蕴藉的情致,而且加强了词境的空灵飞动。

以上五句新颖别致,引人入胜,通过作者昔日的淋漓兴致,传达出当日快哉亭前览胜的欣喜之情。

俞陛云说:“快哉亭与平山堂,皆登临之胜,故联想及之。”这个联想不仅是登临之胜,更是对欧阳修的追远。

词的下片承 “亭下水连空” 一句,写俯瞰所见所感,点出人生哲理。

广阔的水面,浩瀚无垠,明镜如镜,碧绿的秀峰倒映其中,水光山色,令人陶醉。忽然江面风起,波涛汹涌,白发渔翁驾着小船在搏斗,从容镇定,雄健有力。

这一段的描写奇峰突起,从静景转到动景,写出了自然倏忽万变,动心骇目的情景。老人在波澜汹涌,风云开阖的狂风怒波中搏斗的形象让苏轼热血沸腾,感慨万千。他想起了宋玉的《风赋》。

宋玉将风分为雌雄之风。宋玉说雄风属于君王,它清凉爽快,使人耳聪目明;雌风属于庶人,它使人心烦意乱,气闷抑郁。雄风带来无与伦比的享受快乐,雌风带来欲哭无泪的灾殃痛苦。

苏轼认为像宋玉这样的人是可笑的,是不了解庄周的风的含义。庄周认为,自然之风本无贵贱之分,关键在于人的精神境界的高下。

苏辙在《黄州快哉亭记》中这样写道:“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也就是说,风是无区别,无变化的,变化的是人的处境和心情。如果自己悲戚,到哪里都是失意不快,如果自己乐观,不以外物悲喜来影响自己,能将坎坷转化,升华,便能俯仰无愧,心地无私,便能感受到贬官的清闲,能享受到千里快哉风的乐趣。

这正是苏轼的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是什么?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充盈天地,浩大至刚。一个人只要具备了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就能在境遇中处之泰然,享受到无穷快意的千里雄风。

张怀民与苏轼,同被贬黄州,但并无其悲戚之色,反而随缘自适,沉醉自然,在快哉亭上,恣意激昂,畅谈畅饮,高呼快哉,他们用行动告诉我们:无处不是快哉亭,无处没有快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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