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孔令莲诗文俱佳,是一位颇有潜力的作者。
让我真正留意到阿莲的诗文,是在三年前齐家文化网络有奖征文比赛中。还有三个作者是,崔云琴和黑麦、谢启发。她的作品脱颖而出,获了一等奖。
相对于其他获奖作者,孔令莲并不是很出众,但让她走上前来的,确是她的最新出版两本作品集,散文集《一江水》、格律诗集《西窗沐风》。就其诗文创作涵养,它们是可以给作者撑场面的。
散文集《一江水》(团结出版社,2018年4月),总78篇散文作品,17.5万字,收录在“梦里水乡”、“山川怡情”、“闾里家声”、“笔底心河”四个小辑中。情致温婉、文雅贤淑——这单从字面意思上便能可见几分端倪。
她在《小镇风物》开头写道:“我生长于西北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县城,自古有着依山傍水的自信。山里的人种庄稼,也种些青海花儿。黄河在这里拐弯抹角,以犁铧的姿势走过小镇,向西去了。”……短短几行文字便勾勒出刘家峡,传神而凝练的文字,优美的意境,已然自成一格,充满诗情画意了。
简约落墨的文字,措辞往往点睛到位,明快透亮的节奏,跳动着欢快的音符,这样的句子在文中可谓俯拾即是,洋溢着作者饱满的激情与想象。这些从作者心里萌生的诗意,与其说是散文集,不如说是散文诗更贴切。
“低头喝水的牛羊,蹄子上沾满了苍茫和草香。牧人挽起凌乱的头发,看见水里的自己少了些尘世之外的风骨。”
“天光下的村庄,在生活里打滚,翻了一个又一个跟头,脸上的疲惫明显又深了一寸。明天,翻过成熟半成熟不成熟三页光阴,一个个泥洋芋仰面朝天躺在热炕一样的地里,连枷声一天天挤走秋天,稻谷一锨锨抬高秋事,村庄的心再也装不下那些鸡毛蒜皮的跟头了。收成就稳稳镇住村庄,撑满四处的沟沟岔岔。”
“黄河,对于沿岸讨生活的炊烟和牛羊,或者在大地上繁衍生息的一切,是娘胎里漂流的脐带。庄窠、羊皮筏子和水车,这是我这朵花儿留给家乡的记号,是留在黄河先民心底的烙印。存放在黄河腹地的家园,一定不会迷失方向。”
“水的镜子里,我与自己相逢,我握不住我。我在桥上徘徊,影子在水中漫洇染飘摇扭捏。水里,我和桥长在一起,我认不出我,只有衣袂飘飘。”……
这是从散文《一江水》采撷的几行片段。它们写得就像词赋韵文了。诗歌作品的文字凝练,意境优美,奇妙的意象频现,而阿莲的散文就这样写。她最先以诗歌创作起步,兼而又同时写散文诗,在两种文体之间转承启合,过渡衔接从容自如,这跟平时的钻研修炼不无关系。
黄河流经临夏一百多公里,形成了山水相逢的美丽景致,因为作者生活在黄河之滨,于是诗文便能看到水的流畅,并知道水无常态,同时沿着来龙去脉的感情,能懂得作者在写什么。
散文集《一江水》写的是自然风物,笔下展现的依然是人之常情,生动记叙描摹出了河州风土人情。它们不仅丰富了黄河文学的题材,尤其是用文学样式表现大河之州的秀美。
在散文《以工匠的名义雕刻·我是工匠》中,阿莲这样写:“大河之洲,黄土长肉的胸,支起大地的筋骨,粗糙的身躯,煮酒储粮,喂饱我枯瘦的食肠。肠里装的是两千五百年前的春秋。”作者并不刻意记叙工于手艺人身怀所长,只是偏重于自己的感同身受,即使诗意抒情埋设的伏笔,看似散淡的每一笔也其实均有出处,上下文有其环环紧扣相连的着落,读者会想这里作者为什么这样写呢,吸引读者有想继续看下去的愿望,于是往下看下去,直到获知相遇的答案。
“泥腿的大禹的脚印,斯文孔孟的车辙,从我的胸口一一踩过。春夏秋冬。行走江湖的身影,光鲜或暗淡。丝绸铺就的这条大路,不乏鱼贯而入的各种人,他们行色匆匆。这是我的祖先,他们的脚步在我的脚下延伸。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我每天劝自己三遍。我手雕我心,我手刻我语。精雕,雕的是心底的风起云涌。细琢,琢的是鹞鹰披着天的蓝骑着云的白,从眼前走过。青砖抱紧火舌,唤醒自己。我抱紧青砖,为你述说韶润前世。”
辑录在《山川怡情》的散文是山水游记,乡土气息与乡情回望结合,童年的回忆与绵延的记忆乡情交织,作者用轻松活泼的文字,既旁征博引,有心中感悟,写得情趣盎然。如《在羊皮筏子上说出热爱》《关山素描》《雾宿之山》《打枣啦》《麦场如昨》《莲理千花太极岛》。写久远的历史典故,阐发感想,妙趣横生。如大禹治水、八骏西巡、时光深处的张骞、抢渡黄河、刘家峡水电等。
古籍《论语》有云:“里仁为美。”里是居住区。仁是指充满着人情味。第三辑《闾里家声》,是乡土散文,浓郁的人文底蕴,记叙家长里短,邻里乡亲间的故事。在黄河边的小川,以前叫古城,一个人情很淳朴的村落。阿莲的老家在这里,她的诗文由此起步。
“爹说,如果有剩余的,让那些喜好文字的人喝,写出来的诗和文章都散发出浓浓的五谷杂粮的味儿。我对爹说,我也想喝你的酒,让我的文字也弥漫着粮食的醇香和六月庄稼的颜色。”(《爹的酒坊》)
黄河水近在咫尺,岸边荷叶田田,柳荫鱼塘,枣花飘香,河边蒹葭苍苍,小桥流水人家,天光云影徘徊的湿地,村落水田,俨然世外桃源,走进了阿莲的诗文。
第四辑《笔底心河》,24篇作品涉猎题材广泛,记叙了文学创作体会,坦诚而真挚。至今已经有近三十年的写作经历,潜心文学修为,使阿莲的作品具有较高的辨识度,我由此知道了她的作品获奖的缘由。
马步升在题为《给生活以温暖和明亮》序言中说:“散文易写,因为人人会写,易写而难工”,又说:“写作者到底读过多少书,走过多少路,经历过多少事,文学修为的高低,如同天赋这类先验性的素养,在作品中要看作者的认知水平。她是带着一双散文的眼睛行走在大地上的。她的散文温婉从容,优雅有致,记事则入情入理,写人将心比心,字里行间闪耀着可贵的情感元素。”
我喜欢看诗人写的散文,觉得能诗会文,诗文俱佳,是作家可望而不可即的本领。时至今日,这种认识伴随着时间淘洗日渐淡然,不那么鲜明了,而一个又一本诗人的散文集出现,又在不断地刷新和巩固了我的这个最初的认知。因此——我对诗人的散文,还有诗人的小说,有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不偏不倚地喜爱。
2020年12月,孔令莲创作的格律诗集《西窗沐风》,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出版,集有古风、五言绝句、五言律诗、七言绝句、七言律诗、词及文言随笔,三百余首。写家乡山水风景,文友间酬唱应答,是她近十年来,投入格律诗创作的心血结晶。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文友崔云琴的诗集《云的锦书》,还有诗人吴春梅的诗集《虚掩的门》,我读过有几年了,觉得诗集已经够好,当时有过分享。三位在刘家峡的诗人,用她们曼妙多情的笔触,创作的一批诗文作品,饱含对家乡山水的热爱,深情浪漫,笔意纵横,写得大气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