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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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景物缓慢地向后移动着，落日将天边晕染出了一片温柔的红霞，空气中满是一天将近的烟火气，似雀跃又慵懒。总有那么些时刻，使人眷恋白日短暂，期望一直延续，岁月静好、浮世千古。

她把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街景错落交换，仿佛一部电影。车中人，有了过客的感觉。熙熙攘攘的浮世绘，不必那么认真地沉浸，只随意看看，远远观望那些动了真情实感的喜乐悲欢。扭过头，仍继续自己永远前行的流浪生活。永远孤单，永远自由。

她的内心充盈着久违的宁静平和，好像有暖暖的阳光柔柔地洒进来。三天前，她订了这一张去成都的车票。这在外人看来有些突兀的决定，实则对于她而言是一种水到渠成。这个愿望已经或明或暗地盘旋在脑海中很久，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她知道自己早晚会成行，只是等着现实与内心的共振中，逐渐触发某一个点。然后她便知道，是时候了，不再犹豫。

她是一个对自己，对生活负责的人。将一天的晚饭做好，温好奶，在桌上留了条子，我出去走走，近期不会回来，勿念。然后拿了银行卡，取了现金，直奔车站，离开。她没有带多余的东西，为生活所累，为外物所累，本就不是她所愿。她当然也有放不下的东西，女儿那软糯的奶音，海绵般柔软的小手，胖嘟嘟的小身子，每次一向她跑来，她的心都化了。还有爸妈，鬓角白发越来越多了。昨天还念叨着要从县城过来帮她带孩子，说就在她家旁边租房子住，不打扰他们的生活。

这个时候的车厢空荡荡的，零星几个远客散落在不同的座位上。她喜欢这种宽松，给予她改变选择的空间，和舒适不变的自由。无论是坐车还是生活，她都不愿被逼到角落，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自由的空气被压缩进真空包装。作为孩童时，她在天真无忧的快乐背后也能体会到某种被控制，不自由，过于渺小的无力感。长大后，她梦寐以求地独立了，却又被捆绑进婚姻。在社会舆论和经济条件的双重压力下，被要求做个好妈妈、好妻子、好主妇。她觉得自己进入了某种圈套，以自由为代价变成了不停旋转的陀螺，在日复一日的推磨中获得某种片刻的安全。

她不是那样坐以待毙的人，也无惧被舆论绑架。她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生活的锁扣越缩越小就要落锁时，她起身离开，脱离这个游戏。亲情、道德、义务、愧疚，这些羁绊不算小。只是，她需要找到生活的出路，生命的出路，担负起自己的生活。她不愿以爱之名将怨气撒在亲人的身上，宁愿让爱的人站在道德的高峰，自己背负所有的责难。

这个不算短的旅途，她并不感到无聊，也不像其他远客般用电视剧，娱乐节目来打发时间，她只是享受着久违的安静，久违的独处，纯粹地感受生命存于世间的每一秒。外面的天色从柔和的金色变为赤红、再到深红，然后便是厚重的黑夜。天空是慈悲的，它给了每个孩子安睡的时间。

说起去四川，那是她还在大学时一个未竟的心愿。那个时候经费不多，最划算的办法是几个人结伴同游，住最便宜的卧铺，一起分担住宿费和饭费。有那么一个机会，身边的人邀请她同去。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比起去哪，她更注重旅途的体验和内心的感知。她不习惯捆绑，与他人同行可预见到的图景是逛景点吃小吃，热热闹闹地满足口腹之欲和新鲜感，晚上在疲累中沉沉睡去。有些体验，只有独自一人才能得到。置身陌生地方的迷茫，恐惧和与之相伴的隐隐刺激。与人群擦肩而过的孤独，自由和随心所欲的欣喜。她不愿放弃体验，只得放弃旅途。

这次去成都，她没有决定要呆多久。也许钱花光了就会回去，也许这只是下一站的中转。那未来的许多岔道口，留给未来彼处的自己去选择。这不是流浪，这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