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二)

黑夜,是另一种光明,如果一直行走在黑暗里,不如堕入黑夜。

女人在地上匍匐,小臂和小腿都已被砍断,伤口没经过好好处理,阴天下雨的时候,疼痛总是如约而至,没人给她止痛药,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凌辱。生下第三个女孩以后,他们把她扔进这间屋子,原本是猪圈的小屋因为环境太差废弃了,偶尔有饿得很瘦的老鼠经过,她无力的挥动干瘦的胳膊才勉强赶开了。

她被卖到这里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已经记不清了,有时候她觉得现在的一刻才是梦境,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回忆是梦境,她昏昏沉沉的在一个又一个梦中转换,不知今生何生,不知来世何世。

也想过死亡,窗台上有一片薄薄的铁片,斑斑的锈迹却也足够割开手腕,流进身体所有的血一定很冷吧,比冬天没炉子也没吃的的时候还要冷吧。不想被老鼠啃咬,想留下个好看的样子。进了阴间喝孟婆汤的时候莫把孟婆吓坏了。来世还要不要成人也是个问题,本来她想做个闲散的猫,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可那日她隔着窗户看着那个恶毒的老太太硬生生打死了那只猫的时候,她又退却了,或许下辈子该做个恶毒的妇人。

还活着的原因其实主要来自于窗外女儿们的笑声,大女儿已经七岁,今年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她每天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书包蹦蹦跳跳的上学放学,顿时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二女儿五岁了,平日里总是闯祸,有时候会偷偷跑来这边玩耍,然后总是被大人们呵斥回去。女人最想念的是最小的女儿,前两个女儿她还抚养过一阵子,小女儿没几个月就断了奶,估计对她也没什么记忆,如今已经三岁了,却被大人看得紧紧的,几乎从不在这边出现。

他们想要个儿子,可是他们不知道,生男生女并不取决于母亲。

刚开始的半年,大女儿常会问妈妈去哪了,恶毒的奶奶总会说跟着野男人跑了之后被山里的狼吃掉了,渐渐的,女孩也羞耻于谈起母亲,就算玩伴提及,也会狠狠的说一句“死了”。

那日一个人蒙着头,绑着手的进了门,女人似乎看见那个曾拐了自己的那个人贩子,完成交易以后,新来的女人被关进了这间旧猪圈,大概是想让她看看不听话的下场。那女人先是呆愣了一阵,然后竟笑了起来,她看着窗外的小木门,看着晚上放学归来的孩子,等到黑夜降临,野猫开始活动。

终于,停止了癫狂的笑声。

新来的女人走近女人,就那样盯着她,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或是等着女人和她说话。女人也不知说些什么,自己如今的惨状难道不是胜过千言万语?

那女人拿起了窗台上的铁片,静静的割开了女人的手腕,女人也没有反抗,任由意识渐渐涣散。眼睛终于忍不住闭上之前,她看到那女人竟成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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