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琐忆——我的1/3

        穿铁轨、下土坡,沿着满是车辙印记的小路七弯八绕,不经意间抬头,那棵参天老槐已经近在眼前。知了的鸣叫此起彼伏,午后阳光如公社墙头的野草般执拗,触到或触不到的地方黑白分明。树下一定会有辆破旧的自行车,上面驮着方方正正的木箱,那个弯腰驼背的身影一定是坐在树下,一顶破草帽永远攥在左手,悠然挥洒,缓缓蕴开夏日焦灼。那时候,总是会有一个小孩儿,一手揉着惺忪睡眼,一手平摊,亮出手心里躺着的五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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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无数次出现的场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像那木箱里的冰棍儿,这一口咬下去是甜的,下一口却带着糖精的苦涩。即使是冬天,同样可以听到蝉鸣,树下自行车驮着的木箱里永远变不出烤红薯,那个身影依旧坐在那里,手中的草帽在漫天风雪中毫无意义的划着千篇一律的弧线……每到那时,我会从睡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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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了槐树向左走,遇到路口向右转,转两个右转就会看到一座院落。印象中,背阴的土道总是干净整洁,左手边是猪圈,右手边是间土坯房,前行可以看到三间瓦房的侧面,低头是一个盖着石板的地窖,抬头豁然开朗,阳光毫无遮拦的洒遍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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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爸爸出生和长大的地方。这个院落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关于童年,关于成长。这里,也有我童年的记忆。走到院落尽头,左转,上五级台阶,推门,爷爷总是微笑着从里屋走出来,一把抱起我唤着我的乳名。不吃糖,也不喝橘子水,我一定会让他坐上那把有靠背的大椅子,静静的听他讲个故事。爷爷一定会先问我,讲水浒还是三国?我一定会说,讲聊斋吧。

        爷爷是村中老一辈人里少有的识文断字能写会画之人。他有很多书,多是文言读本,我知道他讲的很多故事就是从这些书里得来的。每次听完故事我都会有一股冲动,总是想验证一下书里究竟是怎样写的。可凭我当时认识的几个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法看懂。最郁闷的是,章回体小说的故事结构是多线性的,我用一根筋式的思维看完这一章就找不到下一章,因此断定书里每隔数段就会少几页。等我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爷爷,结果惹得他哈哈大笑。

        听爸爸说,爷爷年轻时总是很少在家,偶尔回来,带两包点心,一包给奶奶,一包给几个孩子。奶奶很少吃自己那一包,放在柜子里隔三岔五拿出来给孩子们分食。几个孩子尚在睡梦中的时候,奶奶已经准备好了行李,爷爷最后看一眼孩子们,从奶奶手中接过礼帽扣在头上,一言不发的走出家门。

        我记事起,爷爷不再远行,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村里公社前的空地。老槐树下的树荫里,常有几个与爷爷年纪相仿的老人在那里聊天下棋。爷爷亲切的称呼他们老伙计,几个人聊起天来总是没完没了。我在一旁玩得没了兴致,就会去催促爷爷回家,一回家就会看见奶奶在外屋的土灶上做午饭。看到灶台上的大铁锅,我就会想起那三个可怜又短命小家伙儿。有一次还没到吃饭的钟点我就饿了,爷爷奶奶都不在家,我就学着奶奶的样子做饭,抓了三只小鸭子活生生放进锅里,添了一瓢水,盖上锅盖,然后在灶膛里生火。火生到一半,邻居家一个叫宏亮的小子喊我出去玩,我撂下满地的柴火就出去了,结果灶里的火头蹿出来差点把房子点着,三只活蹦乱跳的小鸭子也被闷死在锅里……

        小时候,每到暑假我都有三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留在爸妈身边,天天听他们唠叨,受他们管束。第二个选择,是去另一个城市的姥姥家,那里有荷塘月色和吃不完的牛肉干。最后一个选择,是去乡下的爷爷家,那里有一个叫宏亮的小子,每天望眼欲穿的等着和我玩儿摔跤。而我的选择,多半是后者的后者,每当和宏亮一起听爷爷讲故事的时候,看到他目瞪口呆的神情,我才能把跤场上被摔丢的魂儿找回来,做一回精神上的胜利者。

        现在想想,跤场、公社、老宅、大槐树还有爷爷的故事,就是我那三分之一童年的全部记忆。那里的大山看着近,其实很远,但只要我愿意去,爷爷总会不辞辛苦。对现在的孩子来说,这些也许是枯燥的。但那里的每一处都包裹着丰富的记忆,如果一一道来恐怕要长篇累牍。而我忽略的,其实比已经讲过的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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