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松林浅忆

图文/莹盈水涧

漫步恍若时光隧道的植物园林深处甬道，来往人影稀稀疏疏。阳光采撷着先生、女儿、妹妹和我一行人的影子，自然不会少了狗仔小憨憨。高含负氧离子的空气，夹杂着落叶与泥土混合的气息，沁入心脾，清新之感，令人怡然愉悦。小憨憨四处欢腾，女儿也如风。小憨憨的嗷嗷嗷声，女儿的哈哈哈乐声，交织一片欢乐的气息，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我们的脚步，也一步一步慢慢变得静缓轻盈。

脚步踏在铺陈林荫步道，一层柔软的松针叶上。高耸入天的加勒比海松，太阳光打在笔挺的高杆高枝上，喷涂着金色。光影布陈在树隙间，层层斑驳。些许枝桠悬挂着一茬茬锈色老叶，掩映在层层墨绿的针叶下，挑染的色泽，相映韵味生。亦是不经意里，在这方热土揽得一点岭南秋色。一枚精致玲珑似宝塔的松球，捏在女儿的小手里反复把玩着。回头扫视一周，苍劲挺拔的加勒比海松松林，庄严肃穆地站成一片幽静，彼时，人穿梭其中，仿似穿梭在一片古木参天的深山老林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松针叶特有的馥郁松香，那股子气息，似自那久远的时光里飘荡而来，熟悉的味道，萦绕心间，丝丝缕缕牵扯起时光深处的记忆。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淼”山明水秀的潇湘大地，那儿有我的故乡。在故乡故居背靠的连绵山岭上，分布着一大片的松树林。松树林里，高大粗壮的松树，比比皆是。春天的松林，松树郁郁苍苍，松林中爬满野蔷薇，野蔷薇的嫩茎绿刺，从地上枯叶中如笋冒出。嫩茎绿刺被撕去皮儿，绿莹莹的能掐出水来的甜嫩，那甜嫩的味儿，是独有风味的童年滋味。蔷薇绿蔓趴满林中巨石，缠绕着松树。阳光透过松枝树隙倾泻而下，一朵朵蔷薇小花，在阳光打起的镁光灯下，轻盈婀娜曼舞。叽叽喳喳的麻雀声，自松林梢头而来，一个枝头扑棱棱向另一个枝头，麻雀群闹林之声，在松林中久久回荡。

夏天，惊雷拨打，松花黄粉风吹，祖父把果木李树，带到了另一个山头，远离松花黄粉，远离松树，李树方能健康成长落实硕果。放眼整一片净松林，绿浪滔天。高大的松树，虬曲枝干，伸展着身躯蔽日，为山野辛勤劳作的人们撑起一片浓荫。人们轻倚树下脱笠慢摇扇风乘凉小憩，老烟斗的烟，袅袅着劳动生活的踏实。

儿时的自己，总是期待着树间能蹿出可爱的松鼠，扒拉松球吃松籽的样子出现，却从未有见。而能让人实现“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箩筐……”的美好童梦。在雨水浸润过后暖热的日子里，松林慷慨，馈赠人舌尖味蕾的惊喜。松树根部，腐烂的松针叶下，长出一朵朵似伞的菌子，家乡人们称之“松树菇”。采松树菇的记忆，深深烙在人心底。美好的时光回忆，落在那一大片的松林里。

跟随祖父，向着松林深处，松林小路蜿蜒，分外幽静。祖孙俩一前一后，穿梭松林中。稍有动静，便惊起隐匿树间的鸟雀哄然而起，一飞而散向四周天空。人手拄着一根木棍，不为拄拐，只是用来掀开松树根下，铺就的厚实松针叶，找寻微蓝带绿，或花生衣红偏紫，亦或是黄褐色染着轻浅墨绿的伞型松树菇。些许松树菇早已成功破土，撑起厚实的伞盖，钻在松针叶铺成的地毯之上，偶有伞盖上还顶着几根细细长长的枯黄松针叶，泛着呆萌。些许只是微微隆起松叶地毯，掩藏之下，还在偷窥着泥土外面的世界。即便若此，也难逃祖父眼神的犀利。每发现一只蘑菇，就是一份惊喜。落实到自己身上之时，喜悦抃舞向祖父高呼。那时，不知极大的幸运已悄悄临近，寻觅着，寻觅着，一窝松树菇，恍若梦中来，落入自己的眼眸。霎时，惊喜感与成就感充溢，也落得一生的深刻记忆。祖父把大个头的松树菇，带着柔情采撷入竹蓝里，采过松树菇的土壤，铺盖回一层松针叶，祖父说，那块土地还能再长出松树菇来。那些小小的幼菇，仍旧用松针叶轻轻铺盖好，祖父说：“小个的还要长，采了可惜”。靠山吃山，人们也仍旧会爱惜着山林里的资源。

松树菇炖鸡

时至秋时，西风横扫家乡萧瑟。天气日渐寒冷，深秋时，人们开始上山拾取贮存冬日取暖所需的木材，松林是人们取柴薪之佳地。大人劈柴废木，孩童拣拾松果，捡松叶，林中迷藏，爬上高高的松树梢掏鸟窝顽乐，摇落树间老叶簌簌而落…人们手中的柴刀，扑打松树枯枝枯干，咔嚓脆响。成捆成扎的松枝柴木齐展地堆叠着，透着浓烈松香。年龄稍大的男孩们，搜林取松脂，自制火把，燃起跳动黑夜里的一点点欢乐火光。

松树常青，四季时光都披着绿色外衣，虽秋不见黄叶满覆，为了长新叶和树的成长，老叶也会在一年四季里脱落。脱落的老叶，铺落在地面，日积月累里，厚厚的一层，织就成柔软的松叶毯。松针落叶，是作为那时人们烧柴火导燃火引。在红泥灶里架上的废木材下，塞下一小把干枯的松针叶，火材头一划擦，蓝光的星点火焰，迅速蹿燃，吐出火舌，燃起废木熊熊大火，在瓦屋顶的烟囱，袅袅起人间缕缕烟火的馨香和温暖。

“有的是山上松林的风声，跟天上一只两只的鸟影。”家乡的冬日，随着天寒地冻，大地渐渐沉寂，朔风吹过松林，惊百雀起欢声，松枝婆娑，松林声浪涛天。若此简单惬意的光景，只是那时的幼小，还不曾懂得。某一日的黄昏，凌冽的寒风中夹着鹅毛雪花，一夜之间，松林覆雪白茫茫一片。松的墨绿掩映厚厚白雪之中，旖旎秀美松林雪海风光，一片静美。那时，雪海松林中，常有野兔出没，人们循着野兔外出觅食的脚印，捕捉属于冬天童话里的欢乐。

一棵松果，啪哒落林，沉寂自然之声。跳脱出万千思绪，松林里的光影，缓缓落在身后，也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