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没有墓碑

文/不吃苦瓜


虽已入秋,期待天气转凉,但秋老虎迟迟不肯退让,让下了班走出空调房的人们,火急火燎,急忙奔向另一处阴凉。骑车经过柳树茂密的河堤,有人在草地上焚烧东西。黄色的纸遇到高温,瞬间变成了灰黑色的纤维,失去生命,一碰就碎 ,只要一点微风吹过,便随着螺旋上升到空中,引起一阵骚动。

大路边,家门口,随处可见一堆堆的圆圈,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的保护罩,人们在用这种方式,和死去的亲人联系,即使去了那边,也要幸福平安。

我也一样,姐姐走的这些年,我画的不仅仅是十五个圈。

2004年,日子已经很遥远。那年东北的冬天时常飞雪,帽子上,靴子口,全都被大雪塞满,很快又变成湿漉漉的雪水,一阵冷风打来,惹的人浑身寒战。我从村委会的院儿里捎回来一封信,拿着信哈着暖气往家赶,住在村西头的野丫头跟我说“不要难过”,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安慰弄得愣头楞眼,天气冷得紧,谁知道她又在说什么疯话,我不搭理,接着在大雪中艰难跋涉。

缠绕的铁丝和木头之间因为寒冷而摩擦更甚,好不容易推开了院子的木门,进到屋里,迎面而来的是一股不详的预感。家里整整齐齐,七大姑八大姨堵在了门前,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如此热闹。穿过人群,我看到了炕上垂垂老矣的母亲,那样子,疯,傻,痴, 呆......我形容不出来,我只知道,姐姐躺着的地方,空荡荡的。人,没了......

自从姐姐的身体出现不适,父母便开始辗转于各大医院,求医问药,只求能够出现一丝生机,但老天貌似不想给这个家庭太多圆满,被医生告知“准备准备吧“,前后只有十三天。《林徽因传》里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但有些转身,真的就是一生,从此后会无期,永不相见。”那天我去上学之前,为什么没有跟她好好说声再见?以至于这么多年,成为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没有棺椁,没有墓碑,肉身送去火葬场后,燃烧成一撮几克重的灰,装在盒子里,被埋在了离家不远处的墓地,说是墓地,不过是农村自行开辟出来的坟场,姐姐被葬在姥姥身旁。在农村老家,有一种说法:不成家没有子嗣者,不立碑;无大功德者不立碑。姐姐那年18岁,没有成家,更谈不上子嗣,书读的不多,在家勤恳帮父母干农活儿。因此,她的墓碑,就是一块红砖,压在土堆的最顶端,风雨呼啸时,希望能为她遮挡一点夜的寒。

日子难熬,但也飞快,十五年转瞬之间。如今母亲虽白发斑斑,但也总算走出了阴霾,逐渐展露笑言。今年的七月十五,我们没有回去,老家的房子估计早已长满青苔。我问母亲“没办法送纸钱了,怎么办?”,母亲说“她不会见怪的”,说着眼睛也泛起了红,我不搭言,因为我知道,那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别说十五年,就是五十年,也疼的厉害。

前些天,堂哥来电话,淡定的说大伯母去世了,我来不及奔丧,只好安慰大伯父节哀顺变。几天之后,传来消息,老家的四婶儿要再婚了,守了死去的叔叔三年,也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之前难以理解,为什么大人们在谈及生死的时候,可以那么淡然?难道死去的,不是自己的老婆,丈夫?不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后来我渐渐明白,人越长大,越能把情感放在心间。悲伤,并不一定哭嚷,快乐,也无需大笑失常。走的路多了,自然就看惯了花红柳绿的景色,而死亡,也不过是人生的一种常态。

姐姐没有墓碑,我在路边画个圈,把纸钱堆满其间,看着烈火把黄纸一点点吞噬,冒出黑烟,心中想着她在的那几年,无意中送到嘴边的肉还要放回我的碗,我知道她不会怪我的不曾‘再见’,她会在远方永远守护,也会在天堂替我祝福。

我的姐姐没有墓碑,她一直住在我的心间。

后记: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姐姐,愿天堂没有病痛,下辈子,我们换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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