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洛丽塔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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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常常会想，如果时光倒退十年，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我小时候就是个极其不听话的孩子，爸妈工作很忙，我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没日没夜地在村子里面疯跑，天生的野性。乡下孩子那点儿事儿，我早在七岁以前就做遍了。我觉得我应该是不一样的。第一次读到海子的诗，“喂马，劈柴，周游世界”，我想，这样的生活可真酷。所以我以为自己就是诗人，在乡下的时候，爬树，偷瓜，不写作业。

2000年以后，点播节目在我们那里开始流行起来，日历上面也会有女郎介绍说，拨打XXXXX，即可享受美妙的音乐。外婆家才买了一个大彩电，厚重的后脑勺承载了无限的奥妙。我常常钻到电视机背后，想看看那是什么样的世界。电视里点歌台循环播放着孙燕姿的《遇见》，我最喜欢关上窗帘，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脚尖，假装自己来自是远方的舞者。偶尔被出差回来的妈妈撞见一次，她说，你好好玩，玩了记得做作业。

我四岁起就在艺术学校就读，学国画，无奈一直技术平平，反倒是舞蹈还算出色。七岁那年，因为某些事，我转到了公立学校。从此艺术离我远去。曾祖母在世时，仍有人支持我学习艺术，但她早已离开，家中只当我玩。

那时候我已经逐渐从发育不良的小丫头，渐渐开始长出轮廓。现在想起来，突然觉得还有些好笑。我九岁的时候一米五，只有五十斤，升入五年级的时候，我长到了七十斤，胸上也逐渐长出小笼包，我整天担心，我好胖我好胖，我看起来是不是很丑。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我和同龄的小姑娘一起彩排节目，我很紧张，觉得自己比他们都胖，穿不上跳舞的衣服怎么办。我向他们语无伦次述说我的担心，他们都说，你不胖啦。我脑子里面却充斥着，他们肯定在安慰我！后来我想起来，也许那些豆芽姑娘整天嚷嚷着减肥，真的是他们觉得自己很胖。到后面我真的胖了，却觉得胖瘦其实也无所谓。

六一的演出很成功。演出结束后，一堆小朋友围在我们身边叽叽喳喳。有个舞蹈班的小姑娘眼睛亮亮地说，你是不是学过跳舞啊，你比我还跳得好。在后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有人说，舞蹈班那个女巫在找你。小时候我们大概都喜欢给身边的人取外号，不巧，这位X老师素来以严厉著称。她笑眯眯地对我说，你想不想学跳舞。我转头看向正在呼唤我的小伙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问我妈妈吧。她笑容好像黯淡了几分，你自己不想吗。后来不知道她和我妈妈说了什么，再看到我的时候，她眼神总是透着意味不明，却也再也没提过什么。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

一年后，我去往另一个学区读六年级，寄住在舅舅家里。我因为天生内向，害怕生人，且因某些经历患有接触性神经颤抖症，生人接触的时候很容易触发哮喘症状，胸闷，气急。即使是亲如舅舅，我也是避之如猛兽。每天朝七晚七，我准时出门回家，却不愿意多开口说一句话。每次我回家就关上我的小房间，听见后面舅妈隐隐约约说，哎，这孩子，吃个苹果了再看书吧。

隔壁桌的男生是个很娇气很蛮横的人。开学前一天下午，我拿着我妈给我带回来的一瓶巧克力，路上遇到一堆人欺负别人。因为舅舅家楼下有个网吧，这样的事情倒也不算害怕。我在东边大声叫着舅舅的名字吓跑了他们。他们走之后，地上的男生恶狠狠地盯着我，再看我打你。我吓得呆住了，脑子一愣就说，哥哥要不要吃糖。

开学第一天见到他，我吓得呆住了，他却指着我说，老师我要和她坐。每个星期他都会板着脸把一堆印着英文字母的零食塞在我抽屉里，他说，我妈给我买的，都快过期了，你不许浪费。我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拆开塞到嘴里。我是板报组的小组长，每个月月初画板报的时候，基本上连续几天都会画到晚上七点多。他说，你们那么矮，黑板肯定擦不到。于是每天他都等着我们画完，直到大家都离开，我才和他一起回家。那个时候我已经真的长胖了，他老是捏着我的手臂，用现在的话，大抵就是用手指丈量世界。

肥肥，你手臂咋那么粗呢，

肥肥，你看你，脸都吃成鸭蛋了。

肥肥，你再吃，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要不要求我娶你？

……

我那时候想，全世界就是只剩你这么一个人，我都不会嫁给你！                             

关于我们俩的流言，开始在班里流传起来，连我们作业本交到一起，都会有人说，咦，这一对作业本。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害怕这些话传到家里人耳朵里。为了逃避这些流言，我开始不愿意和他说话，他说，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了呀，肥肥。他把零食塞到我桌里，我说，我不吃了。他还是自然塞到桌里，我很生气，抓起零食就扔给了邻桌的另一个男生。

他也是会跳舞的，每年六一，他都会有一个舞蹈的节目。那天画完板报，其他人都离开了，夕阳下他的脸红彤彤的，好像是我昨天看过的齐天大圣，眼睛都会射出五彩的光芒。他说，六一儿童节，你要和我一起跳舞吗。那时候我只顾着躲避他，我脱口而出，凭什么，他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力气，没什么。夕阳下他的背影被拉长，就像是化了的巧克力棒。

我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难受，一股不知道如何发泄的酸痛。我以为自己生病了。

还没到文艺汇演，他就因为生病在家休息，一直到毕业考试才来了学校。最后离开学校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那个时候太小了，不懂得那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一眼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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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再也没有跳舞，也在没有遇见那样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