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故事（三十六）

杨震接了贝贝，刚进院门就问喜婶：“我爸呢？”

喜婶朝书房呶呶嘴，“修心养性哪！”

窗子底下瓷缸里，荷花已抽了苞，几尾金鱼在莲叶间嬉游。贝贝趴在缸边逗鱼玩儿，杨震掀了竹帘进了屋。

“爸，您还真坐得住。这一天天的抄经临帖的，怎么着，不打算把我妈接回来了？觉着一个人过也怪不错了？”虽说父母的事他们做儿女的实在管不上，可他爹打海南回来明明有了想挽回的意思，却总是拉不下脸。

杨哲青放下笔，“我心里有数。你们母亲是懂道理识大体的，等她再消化消化情绪，我再找她聊聊。”聊什么呢？悠悠岁月还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家和万事兴？也许都会有。他是孤儿，是她给了他一个家，他们一起筑起的家，她又怎么会舍得放下。

陆天明从来没有如此期盼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刻。他收好东西匆匆下班，门房大爷还诧异地问：“校长您最近怎么不加班了？”是啊，原来下了班回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还不如校园里，还能留下点白天孩子们喧闹后的气息。不过，现在他可没有工夫为过去的自己自怨自怜，夕阳慢慢向胡同深处落下，一群鸽子在低空打着旋儿，放学、下班的人三三俩俩打身边过，这样的嘈杂又这样的鲜活。

他想起中午电话里她的声音，“昨儿才见的，今儿就别折腾了，大老远的，我关店又晚，跑一趟不值当的。礼拜天吧，礼拜天我也偷个懒休息一天。”

才星期四呢，怎么等得到星期天？陆天明一边往公交车上挤，一边都能想象出她惊讶又无奈的样子。多有趣，他感觉自己有点像学校里那些明知故犯，让老师又好气又好笑的淘气包。

“娟姐，”小张忍着笑贴着李娟耳朵说，“你瞧那边，是不是他来了？”

“什么他来了？”她抬头看过去，嘿，可不就是陆天明嘛。这会儿店里还有客人，且还要忙一阵呢，他来还不够添乱的。

还好是老客户，她抱歉地笑笑：“您先看着，有事儿找小张，我马上过来。”然后才迎着他过来的方向走出去。

嗯，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分毫不差，就连轻轻蹙起的眉头也刚刚好。“不用招呼我，你忙你的。”他乐呵呵地看着她。

“本来也没打算招呼你呀，合着我中午白说那么些，你都当废话了。你瞅那边，好几拨客人。”

她抱着胳膊没给他好脸，可他也不恼，“没事没事，我坐旁边等你就行。”

“得了吧，我那儿全是女装，你往旁边一坐算怎么回事啊？”

他挠挠头，“要不……我去旁边转转，你忙完了我再过来？”

李娟看了眼腕表，离关店还有差不多俩钟头，大晚上的让他楼上楼下瞎转又不大落忍，只好摇摇头拉了拉他衣角，“你跟我过来。”

店里收银台后面有个小桌子，李娟把自己坐的那只凳子挪过来，“来都来了就别闲着了。你大小是个知识分子，帮我盘盘账。”她扔了一摞账本过来，顺手又搁下自己用的保温杯。

“李姐，这位是？”刚才那个老客户还没走，好奇地问。

“噢，店里新找的带账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