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一百六十一）

从男女老少人人光鲜亮丽的外表，到孩子们收获日益鼓胀的红包压岁钱；从一家人喜气洋洋上城里逛超市，出来时每一位均心满意足，家长们提溜着大包小包，半大的孩子总是边走边吃，一张红彤彤的小嘴十分油汪滋亮，到新年里亲戚们来来往往互相祝福拜年；

从宽阔的埂面上因为内侧停满了小车，相向而行的两车须耗时很长才能小心翼翼地穿插而过，之后才能加快速度背道急驰而去；有时司机们不知是生气愤怒还是烧酒没有下头，脸红脖子粗地忍不住在大年初一动粗口甚至就要拳脚相加，到男男女女夜以继日地在麻将桌上尽情酣战、村里家家户户不时传出炸豆一般噼噼啪啪的激烈爆响；

孩子们也有自个儿的乐趣，一个个拿着手机或平板式小型电脑，在他们的游戏里同样十分快乐地遨游，同样夜以继日地激烈酣战或是激情闯关，痴迷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身边的父母……大人孩子都是乐此不疲乐趣无穷，男女老少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喜笑颜开，这样的幸福生活往往要持续到正月初十以后才会真正宣告结束。

半个月后的无锡，领导办公室里。早上九点，四六像做贼一样溜进来，将门轻轻掩上，又四下张望一眼，当即从胸口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购物卡，从桌子外侧快速推向经理胸前。

他麻利地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后，宛若石头落地似的轻吁出一口气，这才有功夫打量一眼这间二十年来第一次踏入的神圣境地，马上想起自己此行的使命，又立即转换成立正姿势，一截树桩似的侍立在硕大气派的紫红色方桌边，腆着脸低下头、小声而又坚定地陈述自家的困难，再三恳求经理，让陈涛重回公司上班。

经理先瞥了一眼面前的红色卡片，看见右下角清晰地呈现出几个白色小字：2000，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下属，一颗头微微仰起靠在老板椅上，用有些浑厚的声音表示陈涛是一名比较能干的年轻人，曾经为公司做出过贡献，他个人是认可的，只是想不到后来出现这一摊子破事，给单位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以后肯定不会再用了，因为“后面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接着又感叹一句：“还真是没有想到，现在的小青年真是叫人说不准呐，可惜了。”说着将卡片推向桌子外沿，之后收回眼光径直瞅着电脑，专注于荧屏内的世界，只有右手食指不停地捻动鼠标上的滚盘。

四六杵在屋子当中进退不得，一刹那不知如何是好，完全失了主张，脑子里开始急速旋转：怎么办？嘴巴里想要再吐出些什么，又觉得昨晚酝酿半夜的腹稿已然全部抛出，对方明显是打发走人的架势，一时间焦急、委屈、心酸、难过，又掺杂几丝莫名的愤怒，百感交集中真是心潮起伏、十二级台风似的汹涌澎湃，情急之下忽然“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同时两只手掌趴在地上，一颗头上下不停捣蒜，嘴巴里接连不断发出反反复复的祈求：“经理，求求你求求你！你大人大量大慈大悲，给他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求求你给他一条生路，给我们全家人一条生路！求求你求求你，你行行好，行行好！给他一条生路，给我们全家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