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飘雨落梅江河(2)(中篇爱情故事连载

满田长势正好的绿苎麻,一垄又一垄,梗茎粗壮,挺拔盎然,苎麻密实碧绿的大叶面,风华正茂,一阵风拂来,宽大的叶面,上下飘摇,掀起层层绿浪......

十四岁那年的夏日,苦根在地里劳累了一天,收工后,堂哥吩咐苦根把耕牛牵回家拴好,免得牛儿跑出来破坏了人家的东西。

就在那个夜晚,不知是牛儿没有喝足吃饱,还是苦根压根儿就没扣牢实那根破旧的长牛绳,反正牛儿最后还是挣脱了缰绳的束缚,跑出了牛栏。

你还别说,苦根堂哥家的那头犟牛,还真就毁坏了人家几垄正要迁插的晚稻秧苗。那户秧苗受损了的人家,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找到苦根堂哥家来,要求赔偿损失。

苦根堂哥闻讯,大为光火,破口大骂苦根的不是,他还嫌出气不够,转身拿起一细长的竹子,一边追打起苦根,一边咒着:“吃了你个拉肚子的,让你拴个牛你都拴不稳当,留你当何用?”

其实苦根的堂哥,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苦根,他也不是成心要打苦根,好让那户前来要赔偿的人家知道,他们家的牛儿跑出来害人,纯属意外。

苦根不明就里,以为堂哥真要打他,吓得不轻,拔腿就逃,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的他,一路狂奔,没几下功夫,便躲到后山的林子里了。

临近中午,苦根实在饿极,从后山树林子里出来,一个人顺着山脚田埂,在田间地头各处晃荡,看看能否找些瓜果来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囊。

恰在那时,苦根碰巧来到早上追打他堂哥家的一大片苎麻地旁,骄阳照耀下,一垄又一垄的苎麻,梗茎粗壮,挺拔盎然,勃发生机;那密实碧绿的大叶面,正茂风华。一阵风拂来,大叶面上下飘摇,掀起层层绿浪,长势确实喜人。

苦根睹物及人,联想到自己小小年纪,却孤苦伶仃一人,过着如此凄苦又无奈的生活,自己还不如这田间地头的绿苎麻,它们起码还可以尽情享受阳光的抚摸,不会遭受打骂与责罚,也不需劳累;而如今,那怕自己任劳任怨,只是混口饭吃,却没想,却因为自己的一不小心,换来如今的棍棒交加。

许是他还在懊恼堂哥追打过他,许是他的脑袋因为发热短了路,他居然一下转不过弯来。

苦根越想越气,他随手从路旁捡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扑向堂哥家地里的绿苎麻,狠命抽打起这片还没长成熟的苎麻,一下,两下,三下……发了疯的他,根本就停不下来。他不知自己只是想报复一下堂哥,还是纯粹就想发泄一番,他全然不顾后果,发了疯地折腾起这片绿苎麻。

前一刻长势正好的绿苎麻,突然之间,那绿绿的苎麻大叶片,上下飞舞起来,它们不是没了头,就是断了茎,全都缺了胳膊少了腿,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几番奋力倾轧,全力喧泄之后,苦根的心中,总算舒坦了些,宽慰了些,感觉自己心头那股逼人的恶气,全都顺着苎麻长长的根茎,滴到了苎麻残枝败叶之上,淌到苎麻地的烂泥巴里了......这一刻,他过往这些年,堆积而起的所有怨恨,全都随风飘去,烟消云散,人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出了口恶气,解了恨的苦根,靠田埂的草丛,顺势就地而坐,他的心情,亦跟着慢慢平复,看着眼前这一大片被自己糟蹋了的碧绿苎麻,苦根的心中,开始生出隐隐的害怕,其中又夹杂着几许后悔与懊恼:“说心里话,堂哥与堂嫂,他们俩个对自己还算不错,都把我当作自家兄弟一般,只是他们家也穷,生活一样困难,所以日子才难熬。我这是怎么了,还把他家的苎麻破坏成这样子了,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咋会干出这样的蠢事......”苦根想着想着,又开始在心里暗暗地咒骂起自己来。

碰巧,田间小径,挑着一担簸箕收工回家的二堂哥,正朝苦根这边走过来。他二堂哥隔了好几十米开外,便一眼瞧见了苦根,见苦根一人坐在田埂之上发呆,想走近些,问问苦根为啥坐在这里发愣?

“嘀嗒......嘀嗒......”的脚步声,有一声没一声,时远时近传至苦根的耳中,把苦根强行从自责与懊悔中拽了出来,他匆匆抬眼一看:“不好,是二堂哥过来了,若是被他看见自己破坏了大堂哥家的苎麻,那还了得.....”

本就生起怕意的苦根,本能反应,“嗖.....”的一下,翻身窜起,拔腿便逃,跑出好一段距离,这才停下身来,回头瞧看,只见二堂哥站在那块被苦根破坏了的苎麻地边上,正摸脑纳闷,早上还长势好好的苎麻,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傍晚,太阳快要下山时,苦根一人,独自在外晃荡了一个下午,他在田间地头随便找了些人家种的瓜果来果腹,虽然肚子还没填太饱,可总算没空着肚子,马马虎虎将就了一日。

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苦根顺着山脚的田间小径,正打算往村子回走,想回自家那破茅屋去休息。就在前面不远的一条三岔路口,他那玩得要好的小堂哥天保,也赶着牛儿正要回家,两人就在这分岔的路口相遇,天保微笑着向苦根打起招呼:

“苦根,你这是要去哪?”

“天黑了,不回家睡觉,能去那?”

“什么,你还敢回家?”

“怕啥,这世上又没有鬼,为何不敢回去”

“今天下午,我看见你集兴大堂哥,他拿着一捆草绳,正到处在找你,说要把你给捆绑了起来,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省得你到处去害人!他还说要毒打你一顿哩,好让你长点记性!”

“不就是没拴好牛么,吃了人家的一点秧苗,我堂哥犯得着这样来对待我?”

苦根为了填饱那瘪塌塌的空肚子,一个上午与下午,走了好些个地方,方才找着点吃的充饥,吃饱之后,他一时高兴,竟把自己上午破坏大堂哥家的苎麻这事给忘记了。

“苦根,你还不知道吧?是你二堂哥告诉集兴大堂哥,他说在那块苎麻地里看见过你,他们都猜是你破坏了那些绿绿的苎麻。集兴大哥到地里一看,肺都气炸了,当时就大发雷霆,脸红脖子粗,骂你是个短命鬼哩!小小年纪就这样,将来长大了,那不还要翻了天!”

“啊!他们全都知道我干的蠢事了!”苦根一脸的苦像。

“今天下午,我看见你大堂哥去了你家那茅屋有好几趟,幸好当时你不在,若是被他逮住,怕是你得脱好几层皮哩。”天保说话时,一脸凝重,他为苦根暗暗捏了一把汗,担心苦根被集兴大堂哥给逮住。

听天保这样一说,苦根脸都吓黑了,他暗自庆幸起来:“还好下午我没有回家,否则,这顿皮肉之苦,断是躲不过......”苦根谢过天保的善意提醒,匆匆掉头,便往上午躲藏的山间走去。

苦根走到半路,天保早已看不见踪影,他突然又停了下来。

“不行,就算躲过了初一,也还有十五需要躲,若是一直在这个村子里呆下去,迟早一天,还是会被集兴大哥给逮住,这一顿毒打,怕是难以躲过去。”

苦根左右为难,心里又开始嘀咕盘算了起来。

“何不一走了之,这样就不会被他们给逮住了?”

一个念头刚停,另一个想法又起。

“能躲到哪儿呢?这个世上,又有哪里?可容纳得下我这样一个孤儿?”

苦根脑子飞速转起,想着还有哪儿可以去躲上一阵子。

“对,可以去湖泉光大姐家啊!兴许,她家那边可以先落一下脚,暂且避一避风头......今晚,看来还得冒险回家一趟,顺便捡些衣服带走......”

苦根一打定了去姐姐家避难的主意,他那七上八下的不安于忐忑,很快就平定了下来,不再起害怕。他就近找了堆草丛,躺在杂草堆里,卧等天色彻底暗下来。

夏日的傍晚,天色要黑得晚些,都已经过了七点,天边的远处,依旧透着团团亮色的霞光,没有一丝风来,天气异常的闷热,有些要下雨的样子,可就是这样一直撑着,硬是没落下一滴雨来。

一群大小蚊虫,密密匝匝地萦绕着苦根的身前身后,呜呜地低鸣,嗡声嗡气,它们极度饥渴,妄想吸上一口血来充饥。苦根被它们折腾得有点烦,顺手拍去,那些蚊虫一只只飞得贼快,忽的一下,连鬼影子都没拍着,楞是拍不死它们。苦根拿它们无可耐何,只好端坐不动,懒得理会那伙吸血的讨厌鬼。

没过一会,先前蚊虫的嗡嗡声息,复又在耳旁接着鸣起,回来飞跃,木根亦懒得再去理会它们的折腾,任由那群蚊虫上下翻飞,叮出血来的蚊虫,断难抵制新鲜血液的诱惑,总想多吸上几口来过瘾。

苦根实在被那蚊虫叮得痛痒难耐,他再度发力,迅速拍向痒痛来源处,那来不及逃走的贪心蚊虫,“啪”的一下,顷刻便毙命于他掌心里,吸了血的蚊虫尸首,亦被苦根给拍了个稀巴烂,混着苦根身上刚吸出来的殷红鲜血,就这么糊糊瘩瘩粘在一块。

晚上十点来钟,岩头这座小山村,总算彻底静了下来。起了一点风,先前的闷热,渐在褪去。苦根沿着田间的小路,慢慢摸向他家的那栋破茅房。

整个村子漆黑一团,远处邻家的狗儿,有一下、没一下,听闻了啥声响,全都汪汪地叫了起来,此起彼伏,时断时续,充盈起整个村落的上空。

苦根来到自家茅屋的后侧,先蹲在他家房前的一棵大树之下,四下察看了好一阵子,没啥声息,不像有人躲在自己家屋子。为了以防万一,苦根随手地下捡了个小石子,扔向自家茅屋破旧的木头窗栅,不知小石子触碰到啥东西,“砰......砰......”几声闷响,茅屋依旧一片安静,再无声息发出来。

苦根这才敢站起身来,打开他家后门,溜入室内,点亮窗台那盏旧灯,翻出几件破烂衣裳,顺手丢进一个旧花布袋,稍稍收拾好,这才一鼓气,吹灭灯火,反锁好旧木门,蹑手蹑脚离开了他家。

苦根背着一破旧的小花布袋,循着漆黑的夜色,向着大姐家居住的湖泉光村子,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山脚下的小径,摸索一路,悄然离去。


(中篇连载故事,未完待续......)

苦根在岩头村子里那间破旧茅屋,一幅破败不堪的模样,就这么寂寂寥寥隐于苍苍的夜色......它在候着苦根,候着他有朝一日,重回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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