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君从江南来,我道君自天上堕入凡尘独徘徊——记润玉(45-2)

        彦佑听从润玉的召唤,来到了璇玑宫里。他一来,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润玉的对面,一边饮酒,一边赞道,好酒。

        在这场戏中,本剧的男一、男二、男三一一粉墨登场,并以润玉为连接点,各自有着各自精彩的心理戏与对手戏。但是,这不意味着女主角锦觅隐身了。锦觅以她最爱的桂花酿的形式,伴随了整场戏的始终。旭凤从始至终不曾与润玉共饮这桂花酿,暗示了旭凤将要与锦觅“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的明天;而彦佑一登场,便大赞这桂花酿是好酒,暗示了锦觅在彦佑心中的地位。彦佑爱锦觅吗?这一点我有点怀疑。在我看来,他只是觉得锦觅是他的好友,喜欢与她交游、调笑而已,彦佑与锦觅的感情,像极了锦觅前期对小鱼仙倌的感情,很喜欢,做好朋友,但是不曾想过占有对方,得到对方,还没有到爱的程度。

        或者说,彦佑是喜欢锦觅喜欢得最无私的一个,他是真的为锦觅着想,希望锦觅可以得到幸福,他会为润玉辩解润玉为什么那么针对复活的旭凤, 让锦觅体谅润玉;又会一再地提醒锦觅,要想清楚了,究竟要不要嫁给润玉;在发觉锦觅想逃婚的时候,他又及时出手,成全了锦觅与旭凤的姻缘。也许,作家自己都不知道彦佑爱不爱锦觅吧。

        彦佑说道,夜神大婚前夜找我来,所为何事啊?

        彦佑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他明明知道润玉要篡位的事,还要装作不知道,以希图不参与,不牵扯。世间最难的事,不是聪明,而是糊涂,糊涂当中最难的,便是明明很聪明,却装作糊涂。“世人皆浊我独请,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很让人感佩,但这样的人最后只能去跳江,葬身鱼腹。像彦佑这样,心中有一整套正直端方的是非观,又一副吊儿郎当、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是我尤其欣赏的。

        《论语》上记载了一个楚国隐士的故事: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讲的的楚国有一个叫接舆的隐士,为了能够隐匿于山林,便装疯卖傻,一次,他见到路过的孔丘的马车,知道孔丘周游列国只为求官,便对他唱道,凤凰啊凤凰(暗指孔丘),你的德行为何这样衰微了呢?以往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但未来的事还是可以改变的,算了算了,现在做官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幼年时读这则典故,只记住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句话,长大了再看,突然发觉了那句“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的好处。古时候的人,要想不参与政事,不沾染权力,只能装疯卖傻、出家为僧,要不就种田钓鱼、归隐山林。彦佑便是这样的人,身上有楚国隐士接舆的影子。他知道润玉为了权力无所不为的选择,他看不惯这样的人,便想着独善其身,揣着明白装糊涂。现代的人呢?大把大把的“成功人士”担心自己会被针对,便想急流勇退,但又不能做得不够彻底,便只能投身于教育、艺术或慈善,最后的结局如何?权力会吞噬它想吞噬的一切,不过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罢了。

        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润玉想要拉拢彦佑,利用彦佑,便说道,彦佑,明日那条路,你可愿和我一起走?一起去完成母亲的心愿?

        因为彦佑一人兼修水火两系法术,修为精深,他若能成为自己的助力,那自己在单独面对旭凤与天帝的时候,也能多一重胜算。可是,润玉唯一能拉拢彦佑的砝码,便是已故生母簌离对彦佑的养育之恩。他把自己篡位定义为这是我们母亲的心愿——当年你还曾经为我们的母亲所驱使,去刺杀涅槃的旭凤呢。当年你肯做,现在也肯做吧?

         润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紧紧地盯着彦佑,一副言辞恳切的模样。彦佑呢?他根本没看润玉,一副不值一哂的模样,只是盯着旁边道,看来你执意选择要走上一条不归路,说完这句话,为了增加下面的话的可信度,他紧盯着润玉的双眼道,恕不奉陪。

        彦佑明白,他必须及时表明立场,与润玉做切割,才能独善其身。同时,他的口气也代表了他的态度——你爱走那条不归路就去走吧,你愿意冒那样的风险,不过是一旦成功,得到的果子太丰硕、太诱人而已,我可不赞赏那条不归路,也没想过要得你的好处,你就别想我可以帮你了。

        其实,当初彦佑之所以愿意帮助簌离刺杀旭凤、针对旭凤,不过是为了报答簌离的养育之恩。他是簌离一手带大的,簌离在彦佑的身上投注了对润玉无以复加的母爱,让彦佑觉得幸福,可是长大后的彦佑,又发觉簌离只是想要利用自己而已,当年她养育自己,不过是为了寄托她对她失去的亲子的思念,而簌离一旦发觉有人更像当年的润玉(鲤儿),便把他抛诸脑后,甚至对他的生死不管不顾,非要他去刺杀旭凤不可。面对这样的养母,彦佑的感情很矛盾,很复杂,也很真实。不如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自己成了彦佑,愿不愿意被簌离和润玉利用呢?彦佑无法拒绝簌离,是因为他对簌离有孩子对母亲的依恋之情,他还想要劝谏簌离,不要在报仇的时候牵连无辜。而彦佑对润玉,则没有任何情分,簌离已死,他又觉得润玉心思叵测,他算不过润玉又不想算,便只想独善其身罢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润玉试图以言相激,他说道,你不愿陪我,可是害怕失败?

        这是润玉面对彦佑相对狭隘的地方。润玉他说,这件事你不愿意去做,是不是因为你会失败,你怕承担失败的恶果?

        其实,评论一件事值不值得做,不是看这件事能不能做成,而是看这件事本身是不是对的,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此时的润玉,为了复仇,为了针对天帝,他不得不拿出比天帝更加心狠手辣的手段和心思,再加上润玉实在太聪明了,他一旦开始谋划一件事,基本没有做不成的(除了锦觅),他变得自负,这时候,他的自负转移到了彦佑的身上,他忍不住出言相讥,说彦佑是害怕失败才不敢去做罢了。

        彦佑道,这天下间,还没有我彦佑怕的东西。

        彦佑当然不是因为他怕失败而不肯帮助润玉去篡位,他也忍不住说道,你可太看轻我了,我会因为怕失败而不肯帮你?篡位算什么?不过尔尔。我不过是因为不认同你的做法而不想帮你罢了。

        润玉说道,你我二人说到底,内心所恐惧的东西是一样的,害怕被抛弃。为了不被抛弃,从前我选择乖巧顺从,而你选择玩世不恭,但是我知道你内心并非如此。你如此戏谑地面对这世间,那是因为你不敢去奢望,你害怕,害怕即便全力以赴,即便努力去争取,但结果仍然是失望。

        其一,润玉忍不住拿自己的心去揣摩彦佑的心。他说,你说你什么也不怕,不怕篡位让自己万劫不复,但是你以为我怕吗?你和我一样,怕的从来不是这样的事,怕的不过是抛弃罢了。从小,你我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都得不到母爱,害怕被母亲抛弃,你还敢说你什么也不怕吗?你说得也太绝对了点吧?

        其二,润玉幼年做鲤儿时,因为害怕被生母抛弃,而主动剐下自己的龙鳞,剜掉自己的龙角,后来服下浮梦丹,忘记了一切,跟着天后来到天界,在天后有了自己的儿子旭凤后,又再次害怕被母神抛弃,于是去讨好母神,保护旭凤,于是去装作对权力不以为意的样子,一味地委曲求全,这便是润玉嘴里的乖巧顺从;而彦佑呢?他幼年时被簌离养大,把簌离当做自己的母亲,结果有一天,簌离有了新的鲤儿,不理他了,还要派他去刺杀旭凤,不顾惜他的性命,那时候的彦佑就像幼年的润玉,为了不被抛弃,选择乖巧顺从,后来,簌离死去后,他因为幼年时怕被抛弃的心理阴影,便选择玩世不恭,为了不被抛弃,我先选择什么也不想要,这样,谁还会抛弃我?

        其三,在说道“你如此戏谑地面对这世间”的时候,摄影导演给了彦佑一个紧盯着润玉且心虚的镜头,暗示润玉说的完全正确。彦佑的确是因为幼年时怕被抛弃,又在穗禾公主那里受过一段情伤,才选择这样玩世不恭的。他的确害怕,害怕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即使努力地付出,一力去争取,他都得不到所爱,所以才装作不把万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其四,润玉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他已经不再乖巧顺从了。他要反抗,不管是为了得到权力,还是为了得到锦觅。他把锦觅当做权力一样,是一种只要去算计、去谋划就能得到的奖品。并且,他因为在权力的游戏中步步为营,且连连胜利,使得他觉得算计锦觅也像算计权力一样,会无往而不利。润玉说,我是强者,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懦弱,因为害怕得不到而不敢去争取。不管是权力也好,锦觅也好,他们都会属于我,只属于我。

        彦佑恼羞成怒,他说道,别装作一副很懂我的样子,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明日的大婚,我不参加了,我不陪你走下去,是因为我们有各自的准则,而我并不认同你的做法。你总以为看清了我,看清了一切,其实你最看不清的,便是你自己。

        其一,彦佑否认润玉对自己的评价——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得到,他对待不爱他的挚爱的时候是这样,但对待旁的东西的时候,并不是这样,他说,其实你并不懂我,我不过是比你看得明白,活得通透罢了。我知道,爱是丝毫勉强不得的。你不能勉强一个不爱你的人爱你,也不能勉强一个不爱你的人留在你身边。

        其二,彦佑再次重申自己不肯帮助润玉的理由,便是他与润玉三观不合,他不愿为了权力无所不为,心狠手辣,也不愿为了权力伤害无辜,累及他人。

        其三,彦佑说,就像你以为你看清了我,看清了一切,实则你并没有看清一样,你最看不清的便是你自己。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真的是为了权力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吗?你真的那么崇拜权力吗?你留住不爱你的锦觅的时候,你心里就不痛苦不纠结吗?其实,你连你自己都看不清楚,还奢望看清楚旁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彦佑说的前面的话,我非常赞同,我认可彦佑的价值观,也认可彦佑的爱情观。但是彦佑的最后一句话为比喻论证,比喻论证是一种不周密的论证方法,它虽然很形象,但是逻辑并不严密。很多人都看不清自己,苏格拉底不是说过吗?认识你自己是世间最难的事。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不能认识旁人。否则,这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不可知论了。彦佑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被润玉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罢了。

        润玉听了这句话,大有触动,他觉得,彦佑说的最后一句话,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看不清楚自己。他真的心狠手辣吗?其实不是,他在复仇的过程中,非常痛苦。他真的那么想要天帝之位吗?其实也不是,他后来也说过,如果能与锦觅成婚,如果能与锦觅携手一生,他放弃天帝之位也无所谓。他真的对违背锦觅的意愿硬要留下锦觅毫不纠结吗?他在修复陨丹的那一刻,他就心软了,他觉得对不起锦觅,后来,他软禁锦觅,也没有对锦觅怎么样,也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锦觅。润玉是一个非常矛盾、复杂的人物,所以,他非常迷人。

        彦佑离开前,说道,明日若有万一,我会照顾好鲤儿的。彦佑对着鲤儿非常的有情有义,他是无辜的,这暗示了,假如润玉不会那么极端,彦佑与润玉的关系也会慢慢地好起来。同时,彦佑主动承担了照顾鲤儿的责任,他虽然没有直接帮助润玉,但并没有破坏润玉的计划,也为润玉解决了后顾之忧。

        润玉也明白,他无法得到彦佑发自内心的认同了,他感到了孤寂,还有落寞。同时,彦佑问他的那个“你认清你自己了吗”的问题,久久萦绕在自己的心间。但是,他没有选择,他必须复仇,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留下锦觅,这是他活下去唯一的指望。这就是你的命运啊,玉鹅。这一刻,我突然有点怜悯你,你不想那么极端,你也想温柔地对待别人,但是,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只能接受,只能走上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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