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里的养殖又到周期,刚伺候走一众鸡鸭,爸爸妈妈日日无事可做,和一众牌友天天搓麻将。
前几天跟爸爸讲电话,他居然没有“上岗”,问其原因,他说:最近我和你妈妈走背运,已经连着五六局输的精光,没有钱啦,要歇一歇。
挂掉电话,我立刻给他转了1000块钱,他没有搭理我,第二天,转账原封不动又被退回来了。
我问他为什么不要,他还骂我:要你这个妮子操心,顾好你自己就可,我们不需你担心。
我该早预料的,他们一贯这样,仿佛你只需尽力往前奔去,不必回头看他们一眼。
2
高一的时候,爸爸第一次冠心病发作。那个时候高中全封闭,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仲秋天气晴朗,山峦起伏处,草木逐日斑斓。校园银杏的叶子渐渐泛黄,然而由秋入冬,不过一个夜晚、一场雪降。
陆陆续续,教室外不停的有家长来送衣服、被子、零食。我身上穿了三层校服,还是觉得瑟瑟发抖。
夜里在床上辗转,窗外风声凛冽,心中怒气翻腾,认定他们不关心我,宁愿冻死也不要打电话回去。
又过了一天,大姨派哥哥送来一床被褥和姐姐以前穿过的衣服,说爸爸妈妈太忙,托他们来瞧我。衣服十分不合身,我心里嘀咕,然而没有深想。
一个月终于到了,这一个月里我因心中那浅薄的委屈和不满,未曾给父母打一个电话。
到家的时候,弟弟妹妹从屋中奔出紧紧抱着我,二姨眼中含泪,告诉我,爸爸已经在市医院,住院三周了。
夜深人静,弟弟妹妹左右躺在我的身边,我的心被恐惧和内疚击垮。
我去医院看他,眼泪止也止不住,他爱怜的摸摸我的头,第一句话就是:“前两周市里没有下雪,不晓得家里降温那么厉害,我闺女是不是冻坏了?”我什么也说不出。
我只知道,我的爸爸,无论是温和含笑还是严厉呵斥我的爸爸,从未有如此脆弱的时候,他脸色苍白,眼眶浮肿,手背因为长久输液又青又紫。他挥手送我,也只说:“你回去好好念书,你这妮子,可别多想,家里无需你操心。”
3
大三那年,清明节和五一几乎连起而且那一年奶奶身体不好,我想要回家一趟。妈妈这才犹犹豫豫的告诉我,爸爸的病又复发了,医生说有可能要再打支架。
我连夜乘高铁到了医院,他却唬着脸:“都怪你妈,告诉你干嘛,我好着呢,无需你这妮子操心。”一转头,笑吟吟的向病友吹嘘,我闺女,在北京念书,担心我,非要回来看我呢!
第二天,手术室门口,只有我和妈妈陪着他。
他自觉状况还可以,拒绝躺在病床上被推进去,一步一步走向手术室的门口。
这些年因为身体原因,他日渐发福,走廊上暗淡的光线照在灰白色的病号服上,照在额头斑驳的皱纹与白发上,脚步蹒跚,步履缓慢,然而走廊尽头,他转身微笑,仍然故作轻松的向我们挥挥手。
我的心,仿佛就挂在那门沿上,随着它一点点关闭,也一寸寸被碾碎。
我扶着妈妈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她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说:“还好你在,上一回检查完要签字手术,就只有我一个人。”
一霎那,一种从未有过的心酸向我涌来,我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意识到,原来,他们比我想象的,还更需要我。
那些无数次的没关系、别担心,不过是为人父母强撑的坚强与勇敢。而我,在他们羽翼下这么多年,居然对他们的苍老与脆弱,毫无所觉。
24岁这一年,我突然明白,生命中,这唯一的以分别为目的的爱,已经走向后半段。时光佝偻了父亲伟岸的身躯,岁月苍老了母亲温柔的笑意,他们不声不响的老去,如此需要你,却不言不语。
如果我不回头,他们永不会阻拦。
我庆幸大三那一年,妈妈握住我的手,那一点点的依赖,让我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至于太匆忙,让我能在很多想放弃的时候咬牙坚持。
让我明白:是时候了,你已经迟很久了,你得时常回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