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02

[中国农村当代基层纪实长篇小说]   (续篇13)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13、战天斗地的日子


   那年刚入夏,雨水就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

   赤峰乡位于长岭河的下游。长岭河经过赤峰乡,再经过下一个乡镇,就汇入了长江。

   赤峰乡紧邻长岭河堤的几个圩口都不大。大的圩区有四、五千亩,小的圩区只有一、二千亩。

   七大八小的有近十个圩口。长岭河大堤经过多年的修筑,已经能够抗击五十年一遇的洪水。

   但是,赤峰乡内圩的圩堤却是非常的脆弱。堤埂的土质基本上都属于白砂土,见风就硬,遇水就散。

   历史上就有“十涝九破”的说法。公元1991年发大水那一年,赤峰乡的所有圩口无一幸免。

   那年入夏不久,全乡就进入了防汛。所有的乡镇干部全部分工到各个圩口,并以圩口成立了指挥所。

   水竹分工到赤峰乡最西边的三合村三合圩。所谓三合村就是三面是山,一面是长岭河,顾名思义而得。

   三合圩仅有二千多亩。一边是长岭河堤,三边是内圩圩堤。说是内圩堤,实际上就是避洪沟。

   三面堤埂土质都是白砂土。每年到了夏季,不怕长岭河水位高,就怕连降暴雨,引起山洪爆发。

   三合村书记叫冯大宝,六十多岁,身体中等,走起路来脚底起风,人称“冯旋风”。

   冯大宝是个很有趣的老人。他在村里威信很高。村民们是既想他,又怕他。

   想他,是因为此人很耿直,也很热心,替村民办事,跑断了腿也不吱一声。怕他,是因为他在村里辈分高。

   更重要的是,冯旋风一旦发起疯来,小眼睛立马变的通红,象狼一样,开口就眦人,动手就獠人。

   三合村大人小孩几乎没有不怕他的。

   甚至村里的孩子,无论在家里怎么吵闹,一见到冯旋风,立马就乖乖的没了声音。

   那年七月初,水竹就带着五、六个乡干部,进驻了三合村。

   开始时,汛情还没有那么的紧张。水竹担任指挥长,冯大宝自然就是副指挥长。

   两人天天厮混在一起,划拳喝酒、吆五喝六。

   冯大宝在村里,甚至是在乡里,论划拳几乎没输过人,但在水竹面前却成了手下败将。

   水竹在和平乡时,和武装部长赵光明学了一手的绝招:打复音。现在早已是练的炉火纯青。

   冯大宝只要是伸手,就给水竹拿捏的死死的。他最后不得不拱手认输了。

   他时常在外面寻找野味,什么野兔子、野獾子之类。弄回来之后,水竹就动手,用大锅焖烧出来。

   那滋味麻辣、纯香,在水竹的心里回味了多年。

   自此,水竹和冯大宝结下了忘年之交。之后,他们一直交往了多年。

   那年七月中下旬,老天爷似乎是闭上了眼睛,闷着头下的没完没了。而且是越下越大。

   山洪也是没日没夜的翻滚着、冲刷着。汛情突然的紧张严峻起来。

   长岭河水位迅速涨到离大堤路面不到一米。三合圩三面避洪沟,洪水裹杂着泥石肆意的狂卷着。

   顿时,三面的避洪沟都是险象环生。

   圩堤的背水坡角四处冒出浑浊的水流。三合村上千名村民,不分昼夜的轮流守护在圩埂上。

   巡逻、备料、垒石、打桩、抢运、抢险……。

   冯大宝象条发了疯的狼犬似的,整日的在村庄、圩堤上嘶吼着,眼睛里充满着血丝,声带也嘶哑了。

   一天临近晌午时刻,水竹陪同冯大宝在村里催运防汛物资。五、六个妇女正在村口的水塘边淘米、洗菜,嘻笑怒骂着。

   冯旋风忽而发起疯来。他摸着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嘴里发出沙哑的吼叫声“我操你娘的,现在还有心思在这扯蛋……”。

   一阵横叉十五,几个妇女的米菜抛洒了一地。她们连篮子也没顾上捡,急啥白脸的四散奔跑。一个年长一点的妇女,差点被冯旋风一棍子扫到塘里去了。

   水竹赶紧上去制止住了他。冯旋风睁着一双通红的小眼,破口大骂“我日你奶奶,再发现闲着没事干的,老子一棍子打断你们腿……”。

   那天夜里,西面的避洪沟突然告急。

   有一段背水坡下,忽然冒出碗口大的浑水,堤埂被山上的一口洪水,径直冲的晃动起来。

   眼看着,三合圩堤就要破堤溃口。

   执勤的村民连续不断的敲响了铜锣,那声音在夜间显得特别的刺耳。

   冯大宝拼命嘶叫起来“是男人的,快拿油布,快打桩、垒石头,老娘们赶快搬石头、传木头……”。

   村民们立马拖出一块十米见方的大油布。妇女们迅速站成了一条龙,快速的传递着石头、杉木。村里轮休的村民们听到铜锣声后,也飞速的向圩堤奔来。 

   十几个男的将油布下角用铁丝绞上石块,跳入水中,强行将油布按下了迎水坡。二、三十个壮劳力拎起石夯,在背水坡垒石块、夯木桩。

   为了减少洪水对圩堤险埂的冲击,又有十几个男的直接跳入水中,组成“人墙”,用身体阻挡那口从山上腾空而下的洪水。

   村里老弱病残的,还有一些从村里奔腾而来的未成年的孩子们,默默的站在一旁打着手电。几十盏手电筒映照在黑夜和雨水中。 

   水竹和其他乡干部也成了抢险队员。只是,他们和妇女们站成了一条线,麻利的传送着石料和木头。

   指挥抢险的事他早就交待过冯大宝“划拳你不行,抢险我不行,一旦出险就是你的事,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冯大宝当任不让。他不可能把水竹推到一线。

   那夜,三合圩堤上到处都是村民。铜锣一旦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就不存在什么轮班了,全村老少都要上。

   圩堤上人声嘈杂、人来人往、灯光闪烁。有夯桩的、垒石的、传运的、搬料的、照明的……。

   上半夜一直是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直到下半夜,老天爷似乎睁开了眼睛,雨水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山洪依然在咆哮着,发出哗哗的喧嚣声。

   三合村的村民们整整干了一个通宵,那段即将崩塌的圩堤终于挺住了。

   水竹和冯大宝站在堤埂上面试了试,感觉稳丝不动了,这才定下心来。

   但是,也就在那日的下半夜,邻近的花联圩口也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铜锣声。

   不一会儿,花联圩口破堤了。溃口时那绝望的尖叫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第二天一早,花联圩口三千多亩圩田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的就能听到,村民们嚎啕的痛哭声。

   此时,水竹和冯大宝就站在三合圩的堤埂上。

   他们看到分工在花联圩的副乡长刘玉萍,瘫坐在泥泞的圩堤上,抱着头不住的耸动着肩膀。

   冯大宝看着却是摇着头,没心没肺的说了句“防汛抢险的事,哪能叫女人上堤指挥,唉,不吉利……”。

   水竹怒视着他。冯大宝又嬉皮笑脸的说道“不是吗?为什么你在我们这儿,三合圩就保住了呢?呵呵……”。

   水竹有点哭笑不得。他惋惜道“老冯啊,昨夜如果不是我们也抢险,一定要带人过去,能不能保住,也要尽一份心意啊……”。

   那年汛期,类似那一夜的抢险,经历了七、八次之多。三合圩最终保住了。

   之后,那狂风暴雨中抢险的一幕幕,时常激荡在水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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