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开创之初,整个宇宙皆处于混沌之中。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黑,没有白,没有时间,没有“命运”......
因为健忘,人类的真正起源早已不得而知,看一看你周围的同类,是不是长得都差不多?直立,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大脑袋,脸上带着某种表情,忙碌、抱怨、欢笑、吃、喝、排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否感到厌倦?
如果是这样,不妨请跟我念一句咒语:*&*%¥#¥¥@¥@%¥%。
“累吗?那就闭上眼睛吧!马上你会进入一片灰色的领域,除了地上的纯净之水,别无别物,现在请睁开眼,往前走,一直走,不要停,鞋子湿了没关系,在这里你不会生病,现在看到了吗?一株紫色的鸢尾花,走过去,把花吃掉!不要奇怪,尽管吃掉,怎么,介意?那你可以转身回到痛苦的轮回中去,这样才对嘛!以后的事,你自会明白。
在醒来之前,切记一件事,不可以说出你将要看到的。”
蛮荒纪,人类尚处于半耕半农的状态,城市这个词还没出现,荒凉的大陆上随机分布着原始小部落,他们随着季节的变换而迁徙,靠狩猎、采集为生。
语言?不同的部落自然会有不同的语言系统,只要活动在固定的区域,理解,交流都没有问题。
从梦里醒来后,我就到了这里。
我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于是毫不犹豫地朝东边走去,约半小时步程,小小的“集市”出现了,寥寥几十人正笨拙地做着交易。
按照未来世的记录,这个时代的人使用的货币应该是某种贝壳,可我看到的却不是,他们用干花做交易。
走到街中心,我雇人搭了一座简易帐篷,代价则是随身的一把短匕首,这件兵器来自秦朝,平时用于防身。
“你如何跟野蛮人交流?”
“竟然去过秦朝?”
“穿越者到底什么来历?”
......
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我是一名占卜师,算乾坤,卜生死,人世轮回尽在心中。
帐篷很快搭建完毕,我进入账中,准备营业。
帐内提前铺好了一块兽皮,我席地而坐,取出随身携带的几根占卜用的兽骨,宇宙本自一体,卜挂之物自然不会受限,枯枝、败叶、碎石、鳞片皆可。
入夜后不久,帐门打开,一位红黑面膛、胡须垂地的老者走了进来,左手拄拐,右手握花,姿态颇为凛然。
“听族人说,你能算乾坤之事?”
进门后,老者正对我席地而坐。
“正是,敢问您是要问天命,还是人祸?”
我无意识地摆弄手里的兽骨,笑着问了一句。
“天灾!”
他特意加重语气。
“天灾啊!可算,不妨一说。”
如果有人能看到我当时气定神闲的神态,那么他一定会相信一件事,在我的眼里没有秘密。
“本族长特意带了一大束野花前来,如果你敢骗人,我的族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为表明态度,老者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在下并非欺诈之徒,还请明示。”
都说老人易怒,尤其是权威的老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作为晚辈,我不得不曲意逢迎。
“今年,部落连遭大水,仅上半年的降雨量就超过去三年的总和,如今食物匮乏,族人们快要活不下去了!有人说,是水神发怒,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该如何去安抚愤怒的神灵呢?”
诉说着悲惨现状,老者开始哽咽,话不连句,泣不成声,费了老大功夫才说清。
“天神发怒,可不是小事!”
看着老者悲痛欲绝,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挫一下他的锐气。
“是啊!请问如何能平息神灵的怒火?”
老者突然打起精神,似乎看到了希望。
“且容我算上一算。”
我摊开兽骨,假意念咒,同时用手覆于其上,来回翻转,最后双手拿起兽骨,抛于兽皮之上。
“大师!敢问结果如何?”
见我一言不发,眉头紧锁,老者忙不迭发问。
“不妙,不妙啊!族长请看,在七枚兽骨中有两枚开裂,且开裂者来自不同的兽身,一公一母,卦相的意思是说,献祭一男一女!”
趁老者不备,我偷偷掰裂了其中的两枚兽骨,据他的反应来看,显然没有察觉。
“好!我这就去办。”
族长说完便行礼告辞。
占卜的生意很火,不少人闻风皆前来拜访,有人问寿命,有人问姻缘,甚至还有人让我算仇人的死期,殊不知,世事早有安排,我能看到,却无法逆天而行。
“杀了这个骗子,用火烧死他,献祭天神。”
“他一定是个恶魔,不然怎能设下如此诡计!烧死他!”
他们说的话并不一样,但对于“烧死我”这件事却出奇的一致。
长老拎着火把出现,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呵!我早就料到了!蛮人们皆鼠目寸光,没人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不得不说,成为烧烤的感觉很不爽,值得庆幸的是痛苦总会过去。
死后,我回到灰色区域,吃掉鸢尾花,然后再次醒来。
在死之前,我还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蛮荒纪的人类粗浅无知,不管发生何种异相,都以为是神灵或者妖魔在作祟,因为无知,所以无助,于是只能祈求上苍开恩。
从老族长进屋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到了他们部落的将来——饿殍遍地,尸陈荒野,没有人能活下来,于心不忍的我编造了一个谎言——献祭,以此来安慰蛮人们,或许有人认为我不仅是个骗子,同时还是个冷酷无情的暴君,竟敢拿人的性命进行捉弄,可现在,我不是也搭进去了吗?
肤浅!愚昧!如果没有我的计策,他们早就死光了!
献祭当天,我悄悄制作了一只灯笼,以鬼怪形象绘于其上,当部落献祭仪式开始时,我放出灯笼来伪装成神迹。
如果没有我发明的献祭仪式,在面对突入其来的天灾时,人们只能束手待毙。
那个时候的人类像孩子一样幼稚,因为一男一女的献身,其他人才得到了生的希望,存活下来。
我就说这么多吧!差不多该闭眼了。
“痛苦吗,被烈火炙烤的感觉如何?时间已到,你可以醒过来了!”
伴随着神秘的声音,我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空旷,灰蒙蒙一片,不远处有一片光亮,那一定是鸢尾花所在之处,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往前走,没有人提醒,乖乖地把花吃掉了。
再次苏醒,我发现自己来到了秦朝,腰里的那把短剑还在。
“难道蛮荒时代发生的事都是梦吗?”
我不确定地思索着。
在我的记忆中,短剑似乎被留在了那里,可腰间的这把该如何解释?
想了一会,依然找不到答案,却听见肚子里一阵咕咕叫。
在街道尽头的右手边有一家客栈,名曰鸢缘客栈,名字有些熟悉,一时竟无法想起。
我走进客栈,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现在是午饭时间,客栈里很热闹,根据装扮,可以看出文士居多,借着等待的间隙,我仔细倾听了部分人的谈话。
“我们一起推翻暴君秦王吧!他太专制了!我们墨家一向崇尚兼爱与非攻,倡导以仁治国,可秦王却屡屡滥杀无辜,对国人施以酷刑,对敌人则大肆攻伐,如今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说话者声音粗犷,情绪激昂。
“一旦我们起兵,就正中了秦王的下怀,非攻!非攻!如此,唯有任人欺凌。”
接话的人听起来年纪要大些,言语之间总是长吁短叹。
......
“没想到我们也会落寞,创立者韩非子曾言‘以法为本,法不阿贵’,可到了秦皇那里就行不通了!贵族啊!贵族!他们可以酒肉天下,却唯独能不受律法的约束。”
一个新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另一批人。
“帝王也许会胸怀天下,但贵族们却只会追逐权力,谁会真正在乎平民的死活呢?”
回答者声音尖细,一本正经的态度颇为诙谐。
......
我很兴奋,没想到百家居然还在。
书本上的历史只是文字,而我却能看到真实的画面。
项羽坑杀二十万降卒,屠戮持续近一个月,屠夫们的手都砍得抽筋了,当你亲临现场,看到真正的血流成河,或许会明白和平是多么伟大。
在秦王一统天下的赌盘里,儒家成了天选者,其余的流派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斩杀。
墨家的“兼爱”不利于内政实施,“非攻”则意味着帝国不能继续扩张,如此两条皆为忤逆;
法家以律法为据,推己及人,无形中却损害了权贵们的利益;
兵家过于狭隘,道家则过于唯心,能成为正统的唯有儒家。
在历史的车轮碾过之前,我打算亲自会一会那个叫赢政的男人。
想要接近帝王,就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见面礼,幸好,我已提前做了准备。
“这根叫做命运的手指,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碰一下,便能看到未来的走向!”
我想要展现的并非魔术,而是真正的魔法。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施展魔力最好的地方莫过于赌场——一个人人都变得过度迷信的地方。
“大!”
“中了!”
“小!”
“又中了!”
“双!”
“真是厉害啊!连续十把双还敢押双!”
“神人呐!连赢三十把。”
在赌场里,我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随着名声渐渐传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我,三十天后,秦王终于下旨召见。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太久。
来到黑砖金饰的正殿,我简单施了一礼。
“名字!”
他的态度极其专横。
“鸢缘散人。”
我随口借了客栈的名字。
“听闻你善赌,且从未输过,可否告知一二?”
趁着秦王说话的时候,我抬头偷偷瞟了一眼,他长得不算难看,但绝对算不上好看,年纪约三十岁上下,剑眉横挑,着一身黑丝绸长袍,金色腰带,头上挽着球形发髻。
“臣下自幼便能洞晓世事,皆仰仗于这根金手指,只要将戒指戴在手上,便能感知过去与未来。”
我继续编造着谎言,完全不在乎会被杀头。
“呈上来。”
听到命令,一名侍从走近,将金手指取了过去。
“挺合适!甚好。”
秦王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戴在手上的金手指,同时指了指殿下的一名侍卫,见状,侍卫赶忙小跑着上前,现在,赢政要亲自验证命运手指的魔力。
“来人,把这个狂妄之徒拖下去,乱棍打死。”
骗局被轻而易举地拆穿,此刻,秦王正处于盛怒状态。
“且慢,臣下还有话要说。”
我本想故弄玄机,却没想到差点被杀,他狐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示意卫兵暂且退下。
“有何话要说?”
“臣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的帝业。”
“哦!当真?”
“千真万确。”
为博得稍许同情,我假装惶恐。
“说。”
“散人其实是一名占卜师,能定生死,卜乾坤。”
“你的意思是,你能洞悉未来,并不是靠着这根荒唐的金手指吗?”
“正是。”
“在赌场里,你能看到骰子的动向?”
“能。”
“好,那就让你为帝国算上一挂,如有分毫差错,凌......迟......处......死。”
他一字一顿,残暴本性毕露无遗。
下人们按照吩咐,立马搬来了一张矮桌,上面铺有一条亚麻色织物。
“秦王,臣下要开始卜卦了!”
说罢,我随即取出准备好的九颗金球,尽数放于陶皿之中,盖上盖子,一边胡乱吟唱着咒语,一边双手握住容器,不停地摇晃,没一会,一阵碎裂之声传来。
“秦王,结果有了!”
侍卫跑过来取走了陶皿。
盖子打开,只见九颗金球碎了八颗,秦王拿起完好的金球,仔细端详,就在这时,金球的表面隐现出一个大字:儒。
我的计划圆满完成。
赢政并不像人们猜想的那般无情,毕竟只是个少年而已。
我早已看出他身上的懦弱秉性,因此才假借上天的启示进行指引,我曾卜算过许多卦,立墨家、法家为尊,结果总是差强人意,唯有立儒家不得而知。
焚书坑儒的事可以归咎于我,但大家必须要明白一件事,无论立哪一学派,所谓的悲剧都会发生,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没过多久,我就被暗杀了,行刺者不知道来自哪股势力,但可以肯定的是,恨我的人一定很多。
我是一名占卜师,死过两次,又复活了两次。
复活之后,我发现自己正身处废墟之中,除了偶尔的一阵风吹过,没有任何动静。
极目远眺,类似建筑物的光点频频闪烁,我朝着光点所在的方向走去,本以为距离不远,可过了两个小时,依然没有到达,光点没有变大,也没有比原来清晰。
“有人吗?”
我大声喊了几遍,无人回应,甚至连回声也没有。
苍茫的大地一望无际,只有我一个人突兀地站着。
整个世界都沉默下来,既没有人,也没有动物、飞鸟、昆虫,什么都找不到,什么活物的声音都听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又为何降临在此处?
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身体发僵,血液停滞为止,终于,在晃眼的夕阳下,我昏倒在地。
“你醒了!”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感觉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迷人。
渐渐地,一个小女孩的形象映入眼帘,她看上去十三四岁,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皮制披风,眼睛不算大,但却炯炯有神,齐肩的短发上嵌有一枚鸢尾花发卡。
女孩的皮肤干枯发黄,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这...是哪里?”
我的嗓子里火烧火燎的,为了说出话,几乎是在嘶喊。
“新生纪,新元后873年。”
她回答得很干脆。
“能帮我拿杯水吗?”
“好,你等着。”
说完,女孩就小跑着离开了,三分钟后,又小跑着回到房间。
顺便一提,所谓的房间只不过是一个水泥洞穴罢了,室内的摆设很简陋,包括我盖的被子在内,都是旧的。
我一把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她待在一旁看得很开心,手拖腮,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说,你慢点喝。”
她忍不住劝了一句。
“谢谢,谢谢你,请问这是哪里?”
很可惜,当她阻止的时候,我早已喝完。
“地下三层。”
“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毕竟现在是新元年,活着就是好事,在哪里都差不多。”
女孩说话的时候,眉宇间突然闪过一丝失落。
“你说的新元纪是什么意思?”
我越来越听不懂她的话,于是打算从头问起。
“真是个怪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新元年也就是核战争爆发的那一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873年,真是久远啊!”
她叹了口气,颇有大人的模样。
“核战争?人类怎么这么大胆,居然真敢开战,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战争开始,所有人都不能幸免吗?”
我能看到大部分时空的秘密,但却唯独缺失了这里。
“你喜欢读小说吗?”
沉默片刻,女孩突然问了一个奇特的问题。
“还行吧!”
我草草敷衍。
“读过契诃夫吗?”
“没有!”
听到否定的答案,她的脸上一阵得意。
“那是古代俄国的一位作家,在他的作品中有一个潜规则,一旦出现一颗子弹,那么最后就必须要发射。这很像核武器,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为灭亡埋下了伏笔,现在看来,新元纪显得既合情又合理。”
谈论书籍的时候,女孩的眼睛好像在闪光。或许,灭亡真的能矫正人类群体的狂妄,他们终于肯安静下来,好好地听一段故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已经听懂了她的暗示。
“嗯!叫我臻言吧,根据记载,我大概十四岁。”
“记载?”
“因为所有人都居于地下,平时很难看到太阳,所以关于时间的记录不是很确定,很多时候会出差错。”
女孩认真地解释着。
“或许我来错地方了!”
“啊?你说什么?”
她似乎没听清。
“我是一名占卜师,能算生死,卜乾坤,但对于没有未来的世界来说,预言者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
因为绝望,我忍不住咳了几下。
“别灰心嘛!你看,我不是活到了十四岁,如果你真是占卜师的话,能不能帮我算一算,就当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好了。”
臻言边说边把胳膊伸了过来,卷起袖子的那一刻,我险些哭了出来,她的胳膊上几乎全是骨头,骨骼的脉络清晰可辨,我甚至开始担心她的胳膊会不会因为拿水杯而断掉。
我见过亿万生灵的死状,可在一个活生生的无辜女孩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我不是医生,不用号脉。”
说这句话时,我几乎在强忍着呼之欲出的泪水。
“帮我找几张纸牌好吗?”
“嗯!”
说着,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我的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不要说出将要看到的,否则......我预感到自己会触犯禁忌,但我一定不会后悔,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去试一试,我想要拯救臻言。
“给!”
她非常爽快的把整副纸牌递了过来。
“塔罗牌!”
“是啊!占卜师专用,快帮我算一算。”
臻言笑得很灿烂。
她或许并不知道,占卜之物并没有具体限制,关键点在于占卜师本身的能力,有人见过靠塔罗牌进行占卜的巫师,见过龟甲算命的江湖术士,于是想当然的以为占卜师依赖道具,事实则截然相反,一切形式都只是为表演助兴而已。
“你想算什么。”
“姻缘吧!我想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怎样。”
即使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人的情感总还是朝着光逆向生长,她也是如此。
“好!”
为臻言卜算是一份荣幸,我决定不再胡编咒语,直接摊开纸牌,开始占卜。
我看到她一年之后病死,接着更多的人死去,直到全部灭亡。见此惨象,我的内心不禁感慨:人类啊!离开了自然,总归是活不长久的。
“怎么样,结果如何?”
“嗯!你的小男友是个文艺少年,喜爱契诃夫,喜爱陀思妥耶夫斯基,爱读加缪,也常读黑塞,他长得有点帅气,个子不算高,但声音优美,善音律,通画艺,懂哲学,能独自烹出一桌大餐......”
过去,我曾靠着招摇撞骗糊弄世人,如今,却还是用谎言去予以安慰,说着说着,我的情绪快要崩溃。
求卦者问姻缘,而我却私自算了生死。
“哈哈!真好,他那么优秀,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相遇呢?”
“两年以后,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嗯!”
说完,我们同时大笑起来,那颗在我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始终不愿落下。
臻言死的很平静,直到闭眼的前一刻,嘴里还在念叨着那个男孩。
我创造了一个美梦,让她在仅剩的一年里心存希望地活着,看到她的笑容,她的活力以及她灵动的眼神,我知道,一切都值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死的,弥留之际曾听到一句话:占卜师在地表的时候被辐射污染了。
因为违反约定,我再也不能回到灰色空间,有人或许会质疑,你不是没有明说吗,为什么会遭到惩罚呢?
我是一名历史系的研究生,因为热爱所以选择了如此冷门的行业,家人们一直反对,不断地规劝我找一个热门专业,可是我喜欢历史,谁都不能阻止这份热爱。
为了争取选择专业的权利,我以退学相逼,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妥协。
学历史赚不到钱,请永远记住这一点。
“镜明啊!你说你为啥选个这么不讨喜的行业?”
某位亲戚常常这样问。
“嗨!没什么,喜欢而已。”
我每次都是敷衍回答。
在我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个困惑,人类的起源到底在哪里?假如能找到尽头,或许就能探知人生的终极奥义,在时间的长河里,万事万物转瞬即逝,渺小的现代人经常会迷失,假如人生没有方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是否也跟我一样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某个繁星璀璨的夜晚,是否曾双手抱膝,仰望天空呢?
人类不仅是无知的物种,而且极其脆弱,寿命不过百年,其间还会生病、衰老、堕落,人的身体如玻璃般易碎,甚至连灵魂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永恒的灵魂,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人能够证明。
我的难过从何而来,快乐的源头又在哪里?
忧郁时的绝望总是不请自来,愤怒时丧失了对外界的全部感知,我知道在我们身体的内部一定有一个存在,它洞悉一切,与宇宙相连接,我的目的就是要寻找它。
当我们生病的时候,可以去看医生,他们会根据具体情况对症下药,精神出现问题,则可以咨询心理医生,或者精神分析师,可是虚无与痛苦却始终困扰着整个人类群体,他们该到哪里看病?我要去治愈他们,而唯有知晓过去,方能寻得病根!
历史爱好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般严肃,与其他学科类似,它只是一门普通的课程而已,但我却乐在其中。
几万年前的图像,斑驳的陶皿瓷器,残破的羊皮密卷,丝绸、金帛、尸首、石碑......历经沧桑的古物皆在诉说着往事。
每个人都被困在时间的漩涡中,而我却能在古物群中穿越,超脱时空的感觉很伟大,你一定无法想象。
“陪我看电影好不好?”
“我想要去小商品市场买条手链。”
“不想吃饭,带我去吃好吃的吧!”
“......”
热恋时,女友的黏腻胜似甘露,可一旦保质期过去,爱情就会变质。
她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为什么总要找我?
如果她能学会仰望星空,那么就一定能理解我在做什么,可笑的是,她不能。
我或许是个不及格的恋人,唯有初见时才会激动,之后便化作一滩死水,无欲无求。
忘了说一句,她叫止苑,姓路。
“我们分手吧!”
九月的一个傍晚,她发来一条短信,文字很简短。
“哦!”
这是我想了很久的完美答案。
与热恋期不同,她的黏人已经成了负担。
当我在研习一段古碑上的文字的时候,电话总会响起,为了免遭打扰,我把她悄然拉黑。
世间有太多解不开的谜,而我要做那个无畏的探索者。
在某块被剥离的化石上,我看到了神秘的图腾,有牛头、蛇形怪、蝎子、狼等,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当属独眼怪神,每当我凝视它的时候,总会出现幻觉,巨大的独眼内部泛起涟漪,漆黑的瞳孔里出现一丝光亮,它诱惑着我,不断深入,直到完全进入另一个世界,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我知道自己去过某个地方,可总是无法再次想起。我带着失落过完一天,内心期待着夜晚早早降临。
“你姑姑说了,帮你找了个对象,不妨抽时间来看一下吧!”
“儿子,妈不是逼你,到了你这个年纪,总该结婚了。”
“哥,孩子帮我看一天,我有点事。”
“镜明,爷爷就想在死前看到重孙。”
“......”
身为凡人,总会有凡人的苦恼,逃不脱,走不掉,只要人还活着。
身边的人并不知道我早已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人们互相尊重,从不强施于人,在那里,鼓乐笙箫,百鸟齐鸣,在那里,星空璀璨,照亮世间所有的黑暗......
请不要叫我失败者,当然,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无可奈何。
我在无限的空间里驰骋,而你却只能被困住,你的嘲笑、不屑与讥讽,对我而言淡如清风。
众生在混沌中挣扎、嘶喊,而我却早已越过黑暗,进入到了真理之门,人们相信历史,而我却能创造历史。
两年前,我在一块残缺的木简上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我名曰赢政,出生并不光彩,乃是私生之子。母亲严令不得对外宣讲,一旦开口,则必遭杀身之祸,我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我不能说,也不能认,当然,他也不敢接近我。我幼年的时候曾饱读诗书,熟知礼乐,但却始终无法弥补内心的空缺。在梦里,总有个神秘的东西在召唤,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遇到过爱情,最后总是无疾而终,她们不是被杀,就是被放逐,我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监视者,除了韬光养晦,为继位做准备外,密探们禁止我做任何无关的事,就这样我成年了!
成为君王并不是我的志向,我真正向往的是田园牧歌。真想将所有政务一扔,随即归隐,可殿下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始终提醒着我:一旦退位,则死无葬身之地。世人常言,伴君之侧如与虎同眠,但身边人又何尝不是虎狼之辈,倘若没有野心,便不可能来到这朝堂之上。
我不在乎黎民百姓的死活,只要不愿看,我就能紧闭双眼。当我私访民间的时候,一幕幕真实画面改变了我的想法,世人皆肤浅、无知且傲慢,可一旦陷入绝境,那双祈求的双眼便会散发出人性的光辉,我这才意识到他们的懦弱与无助,原来是我错了。作为当世强者,本该庇佑弱小,而这几年我又在做什么?暗自神伤什么都改变不了,从此,我决定要一统天下。
为了和平,我杀戮,为了征服,我继续杀戮,直到天下归心。
我一向熟读百家经典,择善而从,择恶弃之。平定天下后,我统一文字、货币与赋税,为立正统国策,不得不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我知道无论如何取舍,文士们都会反抗,无奈之下,只能焚书坑儒,有时候,思想的战争远胜实战。
在这背后,其实有一段隐秘的故事。
城内赌坊传言,有一异士能洞晓天机,因此百赌百胜......他长得仪表堂堂,个子中等,说话儒雅,不卑不亢......在金色球上出现了一个大字:儒。既然是天意,那不妨顺其自然,他的名字叫做......“
书简的内容缺失不少,待到来日,我定会尽力补全,因年代久远,简帛上还粘了不少泥污,在清理的时候,我发现了一颗花瓣,经过鉴定,是鸢尾花。
有一天外出,在经过一座高山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片花海,我忍不住停下车,来到山上驻足欣赏,呼吸着香甜的空气,我闭上眼,与自然合二为一。
四十分钟后,我决定离去,突然,寒光闪过,花地里竟出现了一把兵器,我捡起鲁钝的短剑,试着在手指上划了一下,只见鲜血汩汩流出,朝着剑身所在的方向一直逆流,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一直流......那感觉很奇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我的生命,安详、舒适、空虚,就这样我倒在了花海里。
“你知道契诃夫吗?他说过,一旦出现一颗子弹,最后就必须要发射......”
这段话很熟悉,我努力地回想着,到底是谁说的。
哦!原来是她!
“是不是感到很累?那就闭上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