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一六一）

傍晚，她用我的手机，给小黑拍照。顺带，她翻起了我先前的一些照片。有一张是一条大石头铺就的路，伸向水中去，她问那是什么？告她，那是通向江中的堤。她翻着前后的那些有江水的，说了一声：很美。逗她：是我拍得美吧？她摇摇头：不是。是本来就美。她又翻，翻到了那朵小花，指给我看，那是长在堆垒堤的大石头缝隙间的一朵野花。

之所以她会想到要拍小黑，是先前的一个触发，那是下午这趟陪她出去猎猫，我称之为最大收获的。我们走在花街上，那只叫小米的狗，屁股朝着我们，四肢端正地跪在地上，头朝前注视，尾巴在摇晃着。它不可能是为了小黑的出现在摇晃尾巴，因为小黑这会还在它的屁股后面。好奇地往前看去，没有见到有狗在朝它走来，稀奇啦，它为啥会这般？

往前走几步，地上趴着一只黑狗，弯曲着身体，小米不太可能是朝它在示友好。小黑上来了，从一个店铺里面跟着出来一只白底黑斑的狗，我总以为它是那只黑狗妈妈的儿子，黑狗见状也站了起来，围了过去，就在它要转身走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是原本蹲在边上伺候花草的一位妇人：XX，你怎么跑出来了，快给我回去；小胖，你也是一样啦。

儿子在前，妈妈在后，两只狗摇摇晃晃地进了那个店铺的门。这个让自己觉到稀奇，朝向那妇人：你家这狗，能听懂你的话？她笑了：那是，你家的狗不听你的话？摇摇头，带着小黑走开了，这才扭过头去朝她笑着说出：你看，人家的狗那么听话，我们家的小黑纯粹就是只野狗。她也笑；也不是啦，有时它也能听懂你的话。低头瞧走在边上的它。

它正在摇头晃脑地一面走着、一面嗅着，很自我的样子，哪有听话的迹象？去到头天遇到那一窝猫的草地边上，任它在那里搜寻了一番，等它自由自在地玩够了，它快步跑来了我们身边。又往花街去，先前没有听清楚那只白底黑斑的狗叫什么名字。那妇人还在，问起她两只狗的名字，她好奇为啥要问，还是爽快地回了：一只叫小胖，一只叫ROUROU。

ROUROU？一下子没能理解这两个字怎么写，她再补充一句：吃肉的肉。跟自己预先猜的相吻合，笑着走开。那只叫肉肉的狗，跑起来总是摇摇晃晃的，速度有些慢，就像是得了富贵病。先前在两只狗进去，我们带着小黑走开的时候，跟她说起：那只狗，看上去有些病态。她赶紧让我打住：你不要这么说。其实最早她也说过，只是后来觉到它的可爱。

在走回花街的时候，再一次见到小米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摇着尾巴，它的身边也没见到有狗，纳闷。走近了，才见到它的边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一位妇人，那妇人正在抚摸它，想来是它的主人或者喜欢它的人。忍不住笑，笑自己：你这眼神，也太那个啦。她走在边上，当然是早就笑出声来，笑我演的这显得荒唐的闹剧，源于错的感知和误的判断。

送她到接近学校门口的位置，完成了书包的交接仪式，她往前去，我转身往回走，说好了这个早上我不看她出操了。走出去几步，想起来要从边上的草地上，找到小黑先前拉的那泡屎，走过头了，没有看到，又折返回来，看到了，捡起，往前走，绕到学校边上的公园里，把它扔进垃圾桶。顺势，就来到了学校边上的栅栏墙边，站在那里，往里看去。

本打算不管的狗屎，还是捡起了。本打算不看的出操，还是看完了。七彩阳光的操，她们做得很熟练了。武术操，她们做得很熟练了。上一次和这一次之间，相去了一些日子，这次的熟悉和上次的陌生，源于这些日子的练习。看到了踏步的时候，她高高摆起来的手臂；看到了她老师脸上的笑；听到了身后的三位妇人几句谈话，三个是她同学的家长。

往回走的时候，由着自己的背痛，想开了去：在表姐家的时候，她说她睡眠不好，会在安静的环境下于脑袋中听到各种的声响，她对我说：我是病人，你不懂的。那时候对她这句话没有太在意，等到自己背痛了，自己亲历了生病的感觉，忍不住会觉到：这样一种亲历，就像是老天要让我明白，她所说的病人的感觉：只有自己身受，别人无从感同。

就像表姐的话成了自己之后的一个预言；夕阳下那位老妇人所说的“我摔的那一跤，是菩萨对我的祝福”也成了自己之后的一个预言。这背痛，让自己左思右想，一并看到了固若金汤的一极和弱不禁风的另一极。挺住胸膛走着，想起那天老爷子说的一句：你的背怎么这么驼？那时自己笑他：你才发现？你儿子从小到大，背都是这么驼的，好吧？

挺着胸膛走着，见到小黑走在路边的铺着薄膜的人行道上，人行道正在翻修，薄膜是为了盖住下面的砂浆，这会没有人在上面走，只有它，大摇大摆地走着，走得那么潇洒，走得那么自在。想起来那个地理老师，他的面孔自己早忘记了，他有像体操运动员的夸张挺起的胸膛；他给过自己一百分，那个一百分好像是自己记忆中所有功课中唯一的一个。

和人约好了这个周末去走路，整个路程有一百公里，大概能走十公里或者二十公里，如果只我自己去的话。先前没想到，后来想到的，我在试图游说她和我一起去，今天早上是第一次：你陪我去呗，到了那里，你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我们只需要一起走一公里，就好。她暂时还没有答应。我却相信她会的，我已经做好准备和她一起走一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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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