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请你腾出五分钟，听我对你说几句

前晚，从你建议我们老两口更换住房的话题开始，逐渐凸显出无能的我们劳碌一生却所积无几的窘迫现状；再逐渐，便无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场不愉快，或者说，又出现了一场不愉快。我不知道你心情怎样，也不知道你想法几多，我只想以父亲的名义，借助网络，写一篇文字给你——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孩子。

其实我早就想给你写点文字了，甚至在你尚未出世的时候，我就酝酿了上百遍的结构、大纲。我精心地设计你未来的人生，就像我认真地裁剪一篇得意之作：哪一章是独上西楼，哪一章是润物无声，哪一章是韬光养晦，哪一章是挥斥方遒……可是，现在面对手机屏幕，我却实在难以成文，因为，在你的人生舞台上，有太多的情节不在我的构思之内。

站在我的面前，你已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汉，浓眉大眼国字脸，硕壮而帅气。而且，刚过而立，你的事业就渐入佳境，让我脸上有光，心里开花。

可是，我们是两个近于隔河相望的人。

我们能够以命相托，假如有谁落入水中，另一个必定冒死相救。然而，在平时，我们却听不清彼此的心跳，无法跨越那喧闹的河流。我们是如此的接近，又是如此的遥远，就像一只碗里的油和水，好像浑然一体，可总是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几何面轻轻隔开——也许，这就是代沟？

现在想起来，在你长大的过程中，我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没有给过你精美的饮食，也没有给过你时尚的衣着。你吃得最多的是菜场食摊廉价的坛子鸡，你穿得最多的是路边衣贩粗陋的儿童装，你的主要玩具是几分钱一粒的玻璃球，你的防暑冷饮是我自己制作的“酸梅汤”。你那时最大的愿望是拥有一只价值三元钱的玩具恐龙蛋，最好，再有一把能够发光喷火的冲锋枪……现在想来，我十分汗颜，十分内疚。

而且，我对你的要求也太过苛刻，要求你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三名，每年评选都是三好生。你是一棵渐渐长大的树苗，我就是那个过于勤快的园丁，手中须臾不离一把锋利的剪刀，你哪怕有一点点旁逸斜出，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剪掉。

你小的时候，每次和小朋友打架，我都会予以严厉的训斥和责骂，不问你事情的原委，不给你辩解的机会。有一次，在我的训斥中，你一气之下冲出家门，跑得无影无踪。我和你妈找了一夜，找遍了所有可以寻找的地方，仍然不见你的身影。东方既白，我们拖着疲倦的身躯，揣着流泪的心回家，蓦然发现你正悄悄地潜回家准备换双球鞋远走高飞。你妈一把搂住你失声痛哭，而我，尽管也是无语凝噎，却仍然强抹上满脸的严厉。

小的时候，有话你不敢对我说；后来长大了，有话你不愿对我说。你可知道，你这样做，让我寝食不安啊。我多么希望你在痛苦的时候，在伤心的时候，在需要倾诉需要喧泄的时候，能够坐在我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

现在，我们的沟通基本就是在家庭群里互发微信，依赖冰凉的手机进行一点可怜的交流。近在咫尺的父子不是面对面地促膝相谈，而是借助现代通讯工具字斟句酌，这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退步？是一幕喜剧，还是一幕悲剧？

孩子，我相信，你爱我，就像我深深地爱你，因为我们血肉相连，唇齿相依。

我更希望我们父子不但能够患难与共，还能够心心相印，就像你小的时候，骑在我的肩上，我拉着你的手，你扶着我的头，载笑载言，心意相连……

今天，我以父亲的名义写了这些文字，写给父亲们，也写给儿子们。愿天下所有的父子都跨过那道鸿沟，携手并肩，共历风雨，一代，一代，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