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木偶

我身材高挑,身着绯裙,制作精良,面目精致,睫毛长翘,在右眼角回旋处有精致的牡丹花刻,层层花瓣交错,清晰可见,娇媚无比。垂鬟分髾髻股顶处别了三支金灿灿的布摇,右脚环套着银钏儿,轻移莲步,流苏金饰随之摆动,好不生动。

世人最爱看我的舞姿。而他却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的随意的操控着我,而我却总能违心的在世人面前嬉笑。我立于三尺红台,全身灵动,各种媚姿随意摆动而活现,仿佛极力挑衅着命杆的操纵,活脱一舞娇娘。

直到有一天,我真的逃离了命杆,我也失去了最得意于世的舞步。再也没见过他。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们一行人表演做毕后被挂在了后台的架子上,一动不动,远不像舞台上那般充满生气,大概这就是表演。他照例饮酒庆功。我清晰的看见一只胖黑手,掐腰欲把我带走,他截住手,喝了一口酒闷声道:喜欢?

我再次睁眼时,是一虎男娃,不分明理的推摆,啊,支配我动作的左右杆先后报废。啊,头顶传来剧烈疼痛,咔嚓,我的命杆断裂声传来。我多半是废了,我想。许是虎孩子怜我一命,用绳子结好断裂的命杆便作罢,把我偷偷放进胸衣里,我能听见他碌碌有致的心跳声。

我是一只舞偶,也是一只火偶。传说,只要将我掷入火中,我便可以通灵,化烬而重生。这无法究其真伪,因为不曾经历。

我突然做了一个很暖而凄凉的梦。在梦里,我梦见自己又立于三尺红台,盘铃声起,翩翩起舞,眼无旁人……一曲作毕,巧笑作揖,迎来阵阵掌声,世人尽爱这喧嚣繁华。掌声越来越远,我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孩子哭声…一位老者正用厚厚的戒尺体罚着一个跪着的孩子,而孩子周身只见躺着一身着绯裙,制作精良,面目精致,睫毛长翘,在右眼角回旋处有精致的牡丹花刻…这不是我吗?“少而不学,耽于傀儡之技,老而无用,悔于少时,焉可为哉!”语毕,老者拂袖而去。孩子才小心翼翼的把我拾起,摸摸头,重重的捏着我的身子,我开始变得滚烫。他的眼珠掉落,有一滴恰好掉在我的眼角,原来是我流泪了。我被收进了他的胸衣里,我听着他的心跳,同时也平复着自己的心。听到心里一个声音:我发誓,终其一生与傀儡为伴,风衣裹腹不息,定要练出最强最好的傀儡技。

我经历了刻苦练习的时光,每一个动作,拆分成几个然后连贯起来,不行,又重复每一个动作,反反复复,日日夜夜。他经历了离家远走,背井离乡,随戏园游走学艺…然后有一天,我终于站在舞台上,完成了第一支舞,他挥汗大喜,碰了人生第一壶酒。而我躺在他胸前,暖暖的。那一夜,天下好梦。

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心里永远在骚动,得到了,也就不那么珍惜了。

他开始赢得一阵阵掌声,开始教授盘铃之技,赢得生存的法宝。他的世界开始变得复杂到我看不懂。因为我休息的地方渐渐的变成了后台冰冷的架子,此后再也不曾回到熟悉的地方。以至于我已经忘记了他的胸口有多暖。

现在我躺在另一个胸口,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暖意。反而透心凉。

突然身体被隔空甩出,然后变得灼热,越来越热,我睁眼,自己已深陷火海,真是个调皮的虎娃,谢谢你的成全。我离开他的那刻,已经走远了。

传说,我是一只舞偶,也是一只火偶。只要将我掷入火中,我便可以通灵,化烬而重生。

你可能感兴趣的:(无心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