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庵

        秦岭南坡支系凤凰山是分布于池河、月河与汉水、蒿坪河之间的地带,跨石泉、汉阴、紫阳、安康四县,两侧有大断裂形成的断块山。凤凰山西起马池绵延百余公里,冈峦层叠,岩壑万千,似一百足巨虫,横贯四县中部,支脉主脊多为险峰峻岭。从西到东有铁瓦殿、胖子山、擂鼓台、天池山、三叉子等高峰。有张公寨、永丰寨、土巴寨、汪家寨、犁铧山等孤峰,谷底有许多盆地状宽谷。在汉阴县境内,凤凰山下著名的谷地就是马家沟了。

马家沟从山顶胖子山到沟口大约二十里,沟内马家河直通汉江,马家沟里住着马、鄢两姓,马姓崇武鄢姓好文,马姓中就数武举出身的马老爷名气最大,任五品甘州游击将军。鄢姓秀才鄢悟道屡试不第,乃开书馆“悟道馆”授徒,传孔孟之道授经天纬地治国安邦之技,自诩不可忘社稷大体朝廷大事,故改名鄢勿忘。在悟道馆的众徒中老鄢最喜爱乖巧灵性的巫彦芳,彦芳是老鄢的一个远房外甥女家住十几里外的巫家山,小姑娘得其真传更佩服老鄢的博学多才于是将芳名改为巫学嫣,发誓要像老鄢舅舅一样做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好先生。

武周天授元年盛夏的一个中午,散学后的学嫣姑娘被回家省亲的游击将军马老爷撞见,年过花甲的马将军已有六房太太,可及笄之年的巫姑娘却被将军视为出水之芙蓉山野之牡丹,马将军发誓要娶她为七姨太,当下人打听到她是老鄢的学生和外甥女时马将军高兴的笑了,他知道这个事就好办了,因为他知道老鄢是个守财奴爱财如命,于是,用一个鸡血石就把老鄢搞定了。老鄢设计陷害巫姑娘的父亲,然后以只有马将军才可以救为由威逼利诱不谙世事的外甥女,可怜的学嫣姑娘救父心切只好含泪答应,不几天的功夫马家就八枱大轿将学嫣姑娘迎进了马家沟马府大院做了马老爷的七姨太。土地虽肥可耕夫不力,年事已高的马老爷日耕夜种可依然是颗粒无收,却惹得马老爷的幺儿马老六对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七姨娘垂涎欲滴,总是有事没事的往七姨娘住的惜春园跑,假马说是去切磋诗词歌赋,马老六的心事七姨太岂有不懂之理,对于这种纨绔子弟她是不屑一顾的,要不是当年马家买通了舅舅老鄢设计陷害她父亲,她怎么会嫁给这个老头做了这么多年的活寡。可她毕竟青春年少,老六也还算玉树临风,常在水边走岂有不湿鞋?私下老六称巫学嫣为芳,一来二去两人早已不顾天伦勾搭成奸了。

    神龙元年,张柬之发动神龙革命,则天皇帝退位,马将军被革职遣返原籍做了乡绅。不久大病不起,死前立下遗嘱将七姨太送桃花庵为尼,今生不可再嫁。这年的冬月马老爷驾鹤西游,百日后三十一岁的马老六的七姨娘巫学嫣就被送到凤凰山最大的尼姑庵桃花庵当尼姑去了。

        桃花庵坐落在桃花岭下,桃花岭下桃花沟,桃花沟有桃花溪,桃花溪有桃花潭,驾一叶轻舟顺桃花溪转渭溪过阮家坝达汉江就到了汉江南岸的汉阴城。桃花沟住着汪姓大户,少庄主汪伦刚刚束发之年,喜文弄武常去庵中听住持碧云师太讲经论道。碧云师太出家之前本是雍城最年轻的书官之妻,容貌娇美贤惠淑能知书达理女工书红样样精通,夫妻感情笃深恩爱如漆。唐高宗龙朔元年婚后两月的一天早晨,碧云收拾干净利落后去伏羲庙烧香还愿,边走边想着昨晚男人那猴急的样子,小娘子实在忍不住的咯咯笑出声了,就是这一声笑改变了她的命运,这咯咯的笑声被时任雍城守备将军的马老爷听到了,马老爷正坐着轿子去府衙点卯,这咯咯的笑声仿佛旱地闻到了轻雷,带着希冀与渴望,他便轻轻地掀开轿帘看到一张柔美的脸上写满幸福的迷人的少妇,顿时被迷住了便令人强行拥入轿中抬入府中欲纳为小妾,碧云死活不从,可怜的书官去将军府找人竟被活活打死,得知男人的死讯后碧云将满腔的仇恨吞在自己的肚子里,于是用破碗将自己俏丽的脸划出一道道血腥的沟壑。碧云离开了将军府也离开了雍城,她一路向南翻秦岭过凤州经汉中到汉阴,她想报仇,她打听了马将军的老家在马家沟,马家沟有他的妻儿老小。她到了距离马家沟四十多里地的桃花岭桃花庵里削发为尼,纱巾遮面却掩不住优雅的身姿,即使咸言少语也会从举止间显露出见识和规矩,不久她就成了住持接班人的最佳人选。这期间尼姑碧云也偷偷去过马家沟可一点报仇的机会也没有,时间是抚平心灵创伤的良药,一晃就三十年了,碧云小尼姑也成了住持碧云师太了。佛法的修行使她忘却了仇恨和烦恼。在师太的禅房里有师太亲手书写的一款条幅:

碧云立志入佛门,

贪嗔痴情误此身。

世间悲欢离合苦,

生死无常总伤神。

      武周神龙二年的春天,马老爷刚刚去世百日马家老大和马老六便遵父遗命驾着一辆马车将七姨娘巫学嫣送往四十里开外的桃花岭的桃花庵出家为尼。马家一行人一路颠簸终于到了桃花岭。阳春三月桃花正盛,满坡夹岭的桃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娇艳迷人,蝶飞蜂舞美不胜收。马上就要到桃花庵了,马老六欺负马老大不通文墨便轻轻地哼唱着:

情重不堪缘份薄,

鸳鸯成对人成各。

相思苦味比春浓,

细数繁花听寂寞。

到了庵门马老大和马夫下了马车,在马车里老六紧紧地搂着巫学嫣两人尽情地狂吻着。

      “六娃子,莫骚亲了,快下车!”马老大不见二人下车便大声吼道。

      “芳,我会常来看你。”马老六松开手轻轻地对巫学嫣说。

      “不嘛,再抱抱我。”巫学嫣极不情愿地双手勾着老六的脖子撒娇道。又是一阵缠绵俩人才恋恋不舍的下了马车,马老六的七姨娘进入庵门之际将一个娟丝手帕偷偷地塞到老六的手上,老六展开一看见上面是她的娟秀小楷,上面写道:

奴曾无虑喜芳同,

恐自哀叹羡菲红。

缱绻情深难自弃,

满腔幽怨思无穷。

      “芳……”老六刚喊一声庵门便咣当一声地关上了。

        就在巫学嫣进桃花庵的这一天,远在长安城骡马市怡红院里打杂的一个下等女杂役正在她的“闺房”一个偏僻的旮旯里望着天花板发愣。这个女杂役叫苟昌凤,本是延安府一盐商之妻,一次随夫到长安游玩与夫走失被人贩子买到青楼,可老鸨见其无姿无色,只是骨骼粗壮便让她做了下等杂役,只做苦力不接客。一晃就是八年,八年在青楼工作看到的听到的对于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啊。就在去年,一个常来怡红院的俄罗斯商人拉夫斯基看到苟昌凤后居然点名要做杂役的苟昌凤去伺候他。            “苟昌凤?你要苟昌凤?”老鸨直接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就是那个做杂役的美女。”拉夫斯基一边捋着自己的络腮胡子一边地点着头说。

      “好,好。”老鸨忙不迭迭地高兴的答应着。

      “昌凤,昌凤,快去明月阁。”老鸨拉着苟昌凤进了拉夫斯基的包厢明月阁。 连续几天拉夫斯基独占苟昌凤,她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赛凤凰。后来拉夫斯基答应给她赎身并带她回俄罗斯。可自从拉夫斯基走后还是没有客人愿意要她接客,她又重操旧业做了杂役住进了旮旯间。

        “哎,只有俄罗斯的哥哥懂我。”苟昌凤顾影自怜。

      还是春残花落时,

      烟云漠漠雨丝丝。

      莺声渐老,

      柳絮满园池。

      寂寞黄昏双泪尽,

      凄凉独夜自心知。

    几回无寐,

      对酒苦相思。

      在苟昌凤的苦苦哀求下老鸨才打听到拉夫斯基给大差市春宵楼的一个姑娘赎身后带走了。

      “听说到紫阳宦姑滩贩茶叶去了。”老鸨最后才说出拉夫斯基的去向。

      “我要去找他,为什么不给我赎身?”苟昌凤心里暗暗说道。

        神龙元年,张柬之革命,长安城一片混乱。苟昌凤趁乱卷走院里的一些金银细软逃出怡红院。一路打听苟昌凤从子午道翻秦岭到了饶峰关。就在饶峰关苟昌凤遇到了一群土匪抢光了她带出来的金银细软。苟昌凤一边要饭一边继续向南。这天当她来到桃花岭的时候已经是两天没吃一粒粮了,看到前面的桃花庵她一阵高兴一阵狂喜,步子一紧一个踉跄晕倒在桃花庵门口。还是巫学嫣在桃花潭和老六约会回来才发现了她把她背进了禅房进行了抢救,两天后她醒来了当看到师太那款条幅时她哇地大哭起来,旋即从床上跳下来跪在师太的面前哀求着要削发为尼。就这样,昔日长安城的赛凤凰成了桃花庵里一名普通的尼姑了。由于赛凤凰粗通文墨就被安排到库房做了库房主簿,桃花庵的所有物资出入香火布施的账目需要主簿细心记载的。在库房还有一只受伤的鹰,那是一场暴雨后跌落山崖的鹰,被小尼姑救起养在库房之中。

      这天是马老六和巫学嫣约定见面的日子,按规矩男子是不可以在庵中久留的,每当这个时候马老六总会有借口来混入庵中的。今天老六就借口说给岭上的桃园施肥浇水就到庵中借杈和桶。

      “你自己去库房取吧。”赛凤凰对马老六没好气地说。第一次看到赛凤凰,马老六感觉赛凤凰身上散发出一股股狐媚之气,直勾得他心猿意马诺诺应承,刚拿起杈和桶只见库房的那只鹰向他扑来,老六转身躲过,反手就抓住鹰脖拔着鹰毛,本来就受伤的老鹰此刻痛的嘎嘎大叫,赛凤凰闻讯后进来见状怒斥老六道:

    “杈给你杈了,桶也给你桶了,你还敢拔我的鹰毛!”说罢拿起扫把一通狂打将老六赶出了桃花庵。

      巫学嫣在禅房里左等右等不见老六过来,可赛凤凰那句“扠给你扠了,捅给你捅了,你还敢拔我的阴毛!”却被她听到,她以为赛凤凰抢了她的马老六,从此以后巫学嫣处处刁难赛凤凰。但赛凤凰不愧是在怡红院呆了八年,啥样的人没见过啊,不久就成了碧云师太的心腹做了三师太。“哼,老娘抢你男人?我呸,外国男人我都睡过还稀罕你的马老六?不过老娘偏要玩玩他,气死你。”于是赛凤凰故意托人带信约马老六在桃林在溪边在潭岸幽会。马老六其实真真喜欢的是巫学嫣,可赛凤凰的狐媚与挑逗使他无法拒绝。每次在庵中赛凤凰故意在巫学嫣的面前说马老六自从吃了她给的秘方钻皮雀后如何如何越来越神勇,气的巫学嫣咬牙切齿恨老六的绝情恨赛凤凰的无情恨师太恨所有的尼姑,巫学嫣性情大变了,看所有的人不顺眼。在桃花庵她本来已经是二师太了,每次晨课上她总是喧宾夺主滔滔不绝,每当碧云师太出外云游时她就一手遮天凶神恶煞,小尼姑们都背后都叫她巫婆。

现在碧云师太对她慢慢地不信任老六又和赛凤凰勾搭在一起,巫婆发誓要弄死他们,她在等待等待好的时机。终于等到了端午节,桃花庵早早地谢散香客紧闭庵们她们今天要好好的喝一顿端午酒。在庵里巫婆有个心腹小尼,小尼服侍碧云师太的起居,几天前利用她到高粱铺置办物品时巫婆偷偷让她在药店买了鹤顶红。正午十分果蔬酒菜上齐众尼在大厅端坐,还没等碧云师太开口讲话,巫婆却站起身来将两杯酒端起走到碧云师太和赛凤凰的面前,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献媚地说:

      “恭祝住持和三师太佳节愉快身体安康。请你们喝了这杯酒吧。”

      “哈哈,恐怕是我们喝了这杯酒后就不安康了吧?”碧云师太一阵狂笑后朗声道。碧云师太话音刚落三师太赛凤凰箭步上前将巫婆手中的酒夺下众尼将巫婆按住然后往巫婆嘴中灌。两杯下肚巫婆七窍出血,咽气前盯着碧云师太的贴身小尼久久不肯闭目。

      七天后马老六才得知是巫学嫣被住持师太碧云和三师太苟昌凤毒死。 天涯从此多陌路,人间再无知音随。马老六悲痛欲绝,在巫学嫣的坟前老六哭了一天一夜,他发誓要血债血偿。在一个风高气燥的月黑之夜,马老六放火焚烧了桃花庵,那把火烧了两天两夜,据说是汪伦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海救走了碧云师太,而苟昌凤却被烧的成了一具黑炭。桃花沟的乡民们扑灭火后才在桃花潭中发现漂浮起来的马老六。

        在汪伦和其他乡民们的捐助下桃花庵重新修缮,此后汪伦带着碧云师太和众家人举家搬迁到了安徽泾县一个也叫桃花潭的地方,桃花庵也改名为火烧庵。

从此空有桃花岭,人间再无桃花庵。

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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