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6

我赶到自习教室,立马掏出手机,找到管事的老师之前他说要审批,但是一直没有下文。这回我学聪明了,直接问:“老师,审批好了吗。”奈何他一直不回我,我才不得已向班长求助。“他们八点前都是不上班的,你别急。”心中先是憋了一口郁气,当你特别紧急的时候,总有慢慢悠悠的不关心者,还有认为你有利可图想大宰你一笔的人。心不在焉的上着基础英语课时,他突然回我,提了离校要求,一长串。写好了申请书拍过去又是一阵沉默,我暗骂真像个牙膏,挤一点出一点。我又问:“老师,写成这样可以了吗?”过了一会还是不回,我只能不懈的追问:“可以去领假条吗?”才终于得到他的首肯。尽管心中一直在狠狠啐他,但还是如释重负,甚至有一丝欣喜,我学着进一步与这种圆滑的成人讨价还价,是否意味着我更成熟,在社会上看起来不是那么蠢,单纯的像只任人吸血的绵羊呢?在忘了外公那件事的基础上,我还是很乐意一笑的。

课上我妈一直问我:“审批好了吗?”我也只好一直抚慰她,我都不敢想象她在外公去世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一切尘埃落定,敲定我乘坐明天上午的高铁,历时五个小时就可以回到曾经各种推脱麻烦不肯回去,两年未见的政和。小学到初中,我的每一个暑假都在那里度过,我当一个小孩子做过的所有的梦都留在那里,是政和给予了我童年,作为一个慵懒,热闹的小城,它的烟火气息简直能让人喝醉。

上高铁的前夜,我就开始惴惴不安,出远门是很麻烦的,总担心遗漏了什么,行李也因此越来越重。总比小时候轻,我满足的想,那时候总要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拎着着重重地袋子,政和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吸引着我这个馋嘴的小孩子使劲的奔向她。但也会有一股郁气回荡在胸口,我妹,总是将行李扔给我妈,心安理得的轻松的走在一边。她知道我妈肯定会因为心疼她而替她承受,而我该死的做不到这么任性,我心疼我妈,甚至主动要求再拎一点东西。真是不知羞耻,我一直想这么骂她,但是又显得我很小心眼,并且破坏我在妈妈眼里的形象。好吧我就是小心眼!但我从来不说,我冷眼观看,甚至恶毒的诅咒她这种只会打扮,脑袋空空的人没有好下场。但是这个社会似乎长得好,打扮的好就可以过得很好,我一直与这点呕着气,固执的穿着略土但舒适随性的衣服,希望和我妹划清界限。她做这样任性的事情不胜枚举,她总是能找到任性的理由,从不肯替她人考虑。她有时真的在关心我,可我总是在怀疑她是不是惺惺作态的阴云中度过。

其实我这个人还是很简单的,讲究一个真心换真心,可是在我妹柔情的面具下我总能发现那贪婪的獠牙。是否我疑心太重?抱歉,一不小心就讲多了,但实在抱歉,这个心结很多年了,我总希望能有个可爱贴心的妹妹或者是根本没有妹妹。我是个怪姐姐,不好接近,挑剔,固执,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矜持样子。这些当然有更久的渊源,当然此处无法赘述。

今夜的我突然害怕关灯,平时的我是很喜欢早早上床躺尸打游戏的,床帐密闭的空间让我感到安全。今夜只能早睡的我是那样的无法平静,一闭上眼就是一种闷闷的堵住胸口的感觉。白天多么热闹不要紧,到了晚上阴影可不会放过你:在同样沉醉的一片漆黑的夜里,我挚爱的外公离开了。他走的那么突然,一切都好像在谴责我,爱他却又不对他说,吝于回去看他,白疼我这个孙女一场了。但是,怎么会,怎么会,我最爱外公了!高考我满心满意想考到他身边的院校,但限于能力,只能在本地找个好专业,之前是为了高考两年没有回去。我总是以现实中的各种理由搪塞,我害怕见他,我那么喜欢他,可和他相处时却总是沉默,明明在夜里总会想起他,他的酸枣糕,他带我去砍竹子,他不辞辛劳为我晒的玉米,他.....

外公,我特别喜欢你,千万万语,到他面前却说不出来,上次诀别的视频通话,因为我要假装无事发生,(家人都瞒着他得胰腺癌的事实)强忍哽咽,他只喊了两个字:“敏敏”就匆匆结束。我自以为是的封闭内心逃避的做法在他的离去面前显得那么可笑。我拿起手机翻看这个老人生前最后几天的影像,我疑心重未必不是什么坏事,我最开始看见他们在家族群里突然发外公的照片心中便警铃大作,但还是侥幸的想没准只是严重一点的胃病,直到我妈偷偷发给我舅舅和医生的聊天:“几乎可以确定是癌症晚期。”短短几个字却没有转圜,我曾经以为癌症只是韩剧里无聊的把戏,当它真正降临时却是那么,那么的无能为力。好想呐喊,好想狂奔,好想痛哭,最后都只能化成沉默的眼泪,流在外公逝去以后的每一个晚上。第一个视频是外公手上刚打完点滴,正局促的在医院吃着一碗面,他不安的四处张望,拍视频的人是我舅舅,他的手微微颤抖,外公这个劳作了一辈子的老农民,对医院这个豪华而冰冷的地方有种天然的害怕,这种不安的眼神好像是每个悲剧故事的开头,预示着最后的结局,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二个视频是所有人都围坐在外公身边,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有所好转,每个人都很开心的笑着,平常总是沉默的外公也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平常他身边总是有股灰色暗压,那是缺乏与家人沟通的寂寞吧。可能这就是他想要的吧,每个人都放下手中的是陪他笑陪他闹,可是这只是他死前才享受到的特权,外公永远那么懂事,为儿女着想,却总是忘了他自己,直到他独自一个人永远躺在冰冷的地下。他静静地聆听着家人们的偶偶细语,嘴角挂着久违的,真心的微笑。在屏幕前的我早已泪流满面,阴阳相隔的痛苦此刻降临在深夜,完全可以撕碎你的内心。

第三个视频是他真正病危,胰腺癌来得又猛又急,确诊到死亡不过十几天,我在外公确诊时绝望地查到胰腺癌是最近几年的“癌症之王”,希望死了,在搜索结果面前。曾经自认为冷硬心肠,很难流泪的我突然发现,眼泪不值钱。大姨坐在她的病床前,温柔地,悲伤的看着外公,外公将头微微扬起,眼睛闪烁着晶莹,这个老人,不用告诉他,他都明白自己时日无多。生离死别的前夕,一切都已经不用再多说了,只需要等待,等待,等待那一刻的降临。就是那天晚上,我和他匆匆视频,他高兴地,很努力的朝我伸手:“敏敏”,多年期待被回应的感情,我当时却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匆匆结束,胸口再次堵上一块大石头,我怀着一种难言的愧疚,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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