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月光如水，倾洒在院子里。
小兵是看电脑看得眼睛疼痛，出来休息，等适应了月色，忽然见地上赫然摆着一叠冥币和一台纸糊的电视机。
今天是中元节，这些冥币和电视机是小兵上午给奶奶烧的，不想又被奶奶退了回来。
小兵一阵委屈，眼泪流出来，跑到田里奶奶的坟前，嚎啕大哭：“奶奶，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习习的凉风，和旁边玉米叶晃动的沙沙声。
退祭品，就是子孙烧给祖先的祭品，被祖先退了回来。这种事在村里已经发生好几起了，传说是因为子孙不肖，祖先不愿意受不义之财。
曾以为自己很孝顺，曾以为奶奶不会生自己的气，却不料这事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小兵忽然感到很惶恐，阴阳两隔，他连跟奶奶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小兵是跟着奶奶长大的，他的爷爷爸爸妈妈常年在外打工，不常在身边。奶奶去世是因为卵巢癌，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病得骨瘦如柴，小兵每想起来都很心痛。
那年小兵十岁，小时候的他很瘦弱，奶奶常捏着他的胳膊说，“看你瘦的，胳膊这么细！”现在每每站到奶奶的遗像前，他都会想：奶奶，我现在长得又高又壮，您知道吗？
小兵忽然想到，奶奶是不是想要个手机呢？“礼物送的不好，祖先也会不想要！”这是张老丁说的。
小兵跑回村，敲开卖香烛纸马的张老丁的家门，问他有没有手机。张老丁神秘兮兮地给他拿出一部：“最新款的！”
小兵接过手机，心里不由一阵失望，那手机很轻，就是用两块纸板粘在一起的，正面糊着白纸，算是屏幕，背面糊着金纸，算是机壳，壳上还画了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旁边写着8。
小兵又乐了，心想自己还没用上苹果呢，奶奶先用上了！但这也应该。
烧了手机，小兵的心情轻松了，又不由得自嘲的笑了。小兵正在读高二，相信科学，本不相信人死后有亡灵，但他太想奶奶了，只有祭奠了，心才会好受些，今天他就是特意请假回来祭奠奶奶的。
刚才看到被“退回的祭品”，他也是一时发懵，以为奶奶在怪罪自己，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有人在恶作剧，说不定是张老丁的东西做的太多，卖不掉！一一这个人一向爱装神弄鬼。
回家不久，小兵的手机忽然铛的响了一声，是条微信信息，显示一个叫“前卫大妈”的微信用户，请求添加好友，备注信息写着：我是奶奶
小兵先是心里一颤，以为真的是奶奶请求添加微信！可是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有亡灵？他怀疑是别人的奶奶，加错了。
小兵查看消息来源，来源显示：对方来自阴间
小兵懵了，这是系统提示，应该不会有错。难道阴间真的可以使用手机了？难道移动这么能耐，居然把基站建到阴间去了？
小兵不再犹豫，果断按了接受，并发了一条消息：你是谁？
很快消息回复：小兵，我是你奶奶呀！
：你怎么证明？
随着他的手机一阵震动，屏幕显示对方请求视频聊天。
小兵的手一哆嗦，手机险些掉在地上，他忐忑着点开接通键，屏幕一阵晃动，里面现出一个大妈的影像。
那大妈50多岁的样子，头发梳得很整齐，鬓边有些发白，背景是一片灯光，和无边的黑暗。小兵见那人就是奶奶，和没有生病的时候一样。
小兵颤声说：“你真的是奶奶？奶奶，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手机里的奶奶开口说话：“我在阴间呀！”
“你好像是在外面，你没有房子住吗？”
“不是的，有房子，家里的信号不好，我是在广场上！”
“嗯……奶奶我想你！”
“我也想你呀！”
“你为什么不回来？不是说中元节阎王爷会放假，让你们都回家来团聚吗？”
“是呀，我年年都回去，可是你只顾玩手机，都不理我！”
小兵想了起来，无论是春节，清明或是中元节，他祭奠完奶奶后，就玩手机，都没想过奶奶会不会回来。
“我也想通了，既然你喜欢手机，我也用手机，只要能和你说话看见你，怎样都行！”
小兵的眼泪涌了出来：“奶奶，你回来吧，我再也不玩手机了！”
“明年吧，今年是回不去了，鬼门关已经关上了。用手机聊天也挺好，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对了，你再给我烧一个路由器来，用数据流量太贵了！还有，以后不要再烧纸钱了，污染空气，献花发红包就行……”
小兵心里很愧疚，奶奶生前连电视遥控器都不会按，现在居然会用手机了，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才学会的，只为能和他聊天。
小兵又哭了，恍惚间，他听到了自己的哭声，抬起脸，满脸是泪水，原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才只是做了个梦。他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屏幕上停留着一些动态晚安表情图。
小兵是空巢微信群的一名管理员，他们这个群里有20名年轻志愿者，主要利用业余时间在网上陪老人聊天。
小兵打出一行字：还有爷爷奶奶在吗？
立刻，屏幕上浮现了回复：有，小兵，你还没睡呀？
小兵的心咚的一跳，这位群友的昵称是：前卫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