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残子一愣,恍然道:“原来是水爻小姑娘长大了,我早该想到的。”
风水爻怒道:“呸,当年你背叛师门害死圣君,现在又想害我外公,图谋水星城。这等师门败类,如何能留?
今日我便要为圣殿清理门户。”
云游听她说到清理门户时不觉想到自己小时候。
那时奶奶家境贫寒,只能供一人读书,而云游作为男孩,自然承载着家人的期望。
于是落小霜深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化,在家提早了十年进入贤妻良母的生活。
这让她成为知识文化传教下的漏网之鱼,绣花针的功夫连带厨艺反皆有大进境。
而云游生性顽劣,与儒学的礼教相背,在学堂上也总是惹得夫子破功,放下师长该有的风度。
大展君子动口之风,臭骂一顿并将云游开革出了师门,不认可自己教出这般粗劣的弟子。
但当三九教兴极一时之时,当初的夫子却以师徒相称,这让他大是意外。
顿悟后才明白,所谓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
夫子是名师是强将,那时自己是低徒是弱兵,自然算不得师徒关系。
而自己成了高徒强兵后,那便大大不同了,自然是名师强将的功劳。
是以多见名师向人介绍说这是自己爱徒,此爱徒定然不低不弱,断不会致使自己成为暗师之理。
此理一定,蔚然成风,自是名师更名,高徒更高,鲜有耳闻名师出低徒之说。其实高徒低徒,皆所有之,奈何低徒劣徒早已不在名师的认可之内,都被开革出师门了,剩下的可不就都是高徒了么?
言念及此,云游吁了一口气,想来那魔头定是把自己看作了高徒,要据为己有。
而且这般殷切,定是大高特高之徒,只是自己尚不明自己高在何处而已。
花如影见风水爻要清理门户,急道:“且慢,让他说出王管家是生是死,现在何处?还有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扮成他的样子?”
左残子冷笑道:“你当我真是他么?大不了一死,来个干脆。”
云游狡黠笑道:“这位前辈好烈的性子,只是你有些傻,既有这等本事,何苦扮什么王管家?直接做莫城主不是更好?”
左残子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懂什么,那莫城主身边人多口杂,一来不好下手,二来我是为了这金兰城的财物,这王管家自然更方便。”
云游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厮原是为了钱财而来,金兰城号称武林首富,而这王管家无疑便是这座金库的钥匙。
那他又为何逼我干那等谋逆大罪?
是以笑嘻嘻道:“前辈既已得手,拿了财物大可平安离去,也不致招此灾祸。”
左残子忿忿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他妈的金兰城空有其表,搜出来的财物不足万两。”
云游一笑:“这于我何干?兴许是那王管家对你尽不实也未知晓。”
“那倒不会,那管家说金兰帮从前确是最富有的帮派。可自他老爷去世后,少爷年幼无知,全被内部不轨之徒给偷盗走了,这才没落。他这等逃生怕死之徒,谅也不敢说谎。
我既已出马,岂可空手而归?你小子受那魔头倚重,日后必为水星城的主人,若不是因为你不识时务,又怎会逼我出手。”
云游心中始有不解道:“你便这么仇视朝廷?目的只为了让我做卖国贼?这中间恐怕另有隐情,除非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你是……北夷人?”
左残子一怔,哈哈大笑道:“聪明过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风水爻一喝:“你越想死,我偏不让你死,叫你这么猖狂。”
说罢自腰间取出一个圆饼状的木盒。
云游那日亲眼见过她自盒中取毒蝎生食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不知这会又要用什么虫豸来折磨他。
但见风水爻伸中指到盒中一点,几粒黑芝麻一般蠕动的东西立时爬满了指头,中指炭黑也似的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左残子倏地变色,惊惧道:“你……你这小魔头想干嘛?”
风水爻看着手指,冷冷一笑:“你们让我外公身中那蚁骨钉之毒,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万蚁噬骨之痛。”
说着她中指向左残子血淋淋的断腿处一点,那些蠕动的黑点登时如万马千军涌向他腿部。
只听得“格滋格滋”声响,有如在咀嚼食物一般,左残子身子不住抽动,终于大叫不止的嚎叫出来。
风水爻邪魅一笑:“啊哈哈……不要兴奋,你叫得越凶,出血越多,这些食人蚁越是咬得痛快。”
但见左残子大腿一点一点被啃个精光,连骨头也不剩。起初的蚁群也越吃越多,似乎这些食人蚁是在边吃边拉一样。
一小团变成一大团,黑麻麻的叫人看了不禁起鸡皮疙瘩。
在“格滋格滋”和王君之的凄厉叫喊声中,清羽灵只看得呆了,完全忘了被她毁容之事,向大小左一靠,不敢直视。
花如影溪辞等人都是紧闭双眼,双手塞耳惊声尖叫。
顾三春则脸现厌恶之色,心想这些女子都如此邪恶,也不知他是如何招惹上的。
云游见此惨状,亦是惊骇无已,双手紧搂住落小霜,只盼她晚些醒来才好。
左残子杀猪也似的干嚎一声,忽地身子笔挺,双目直视,一动不动,嘴边溢出鲜血。显是不堪其苦,咬舌大出血而入肺窒息而亡。
过不多时,这些蚁群“格滋格滋”的声响愈来愈大,数量也愈来愈多,直把左残子整个身体吞没,渣也不剩。
云游正想这些食人蚁吃完了他,该不会又转头向我们发起攻击吧?却见风水爻以中指向那一团黑的蚁群一点。
“你不要命了?”
然见她中指被迅速爬满,又向木盒一点,适才的食人蚁归位。
余下的蚁群顺着风水爻中指一划,在地上直引着它们向巨石缝下列队而去。
云游又惊又喜道:“巴掌……水爻姐姐,你这什么法术这样厉害,连蚂蚁也听你的话。”
风水爻自得道:“方才的是蚁后群,这些都是我的老伙计,蚁后吃饱产下蚁崽,一直循环。老祖宗的话都是要听的,蚂蚁也不例外。
我这指头上沾有它们的气味,是以在地下一划,它们便顺着那方向去了。”
云游赞叹道:“厉害厉害,这世间千奇百怪的法子,是我见识太短了。”
风水爻大是得意的将木盒又系在腰间。
清羽灵听了颇为不服道:“很厉害么?只是些江湖卖艺的小把式,哼,你该到天桥上去卖弄,在这可讨不了谁的好。”
云游忙打断道:“对了,你们在那驿站,是谁救的你们?怎么寻到这来了?”
清羽灵嗔道:“你死没良心,抛下我们不管,可没人救我们,是大小左她们药效过了,放我们下来的。
总算运气好,没碰到坏蛋来趁人之危。”
云游想是如影姑娘说她们不会有危险,该是将尾巴处理好了才会如此。
“那你们又如何知道我在驿站,又如何知道我在金兰城的?”
风水爻接口说:“你还说,将我送你的香囊又转送给别的姑娘。同在一城,我是寻着味过来的,不料香囊却在那姑娘身上。”
云游吃了一惊,心道你是狗鼻子么?还是这香囊另有乾坤?想到孤魂的招魂笛,又想到那魔头的天耳通,便觉诸多新奇和不可能,也全都不足为怪了。
清羽灵嗔道:“这人说你会愿意跟她走,我不服气,可要当面向你问个明白。那日在快活城堡内我见到这……这狐狸精站在金兰城城主莫少言身后,自然要去金兰城要人。却不想你……你们有说有笑的,是要气死我么?”
云游想起当初和小仙女同游快活城堡,那子月姑娘亦是有意同她斗气,想来快书语这般言语相激,她会就范也不无可能。
清羽灵突然盯着风水爻一呆,大怒道:“是你,我上了你的大当。你这恶毒的女人,我也非毁了你的容不可。”
云游不断岔开话题,只为不让清羽灵想起旧日恩怨,不意话一停,无可回避,还是给她想了起来。
清羽灵说完双手向风水爻脸部抓去,风水爻急出双手紧抓住她的手臂关节。
二人对向而坐,又皆是重摔之下功力未复,在这狭窄的过道内也施展不开拳脚。扭打在一起,直如寻常妇人吵架打斗一般无二,哪还有什么武功招式可言,斗相更与美无丝毫关系。
云游在一旁急道:“快住手,都不要再打了……”
二人从互相扯衣服,到后来披头散发的互相扯住对方的头发,做尼姑的优势立刻显而易见。
双手拍打,双足乱蹬,什么仙女形象也给毁了。
清羽灵或许是知道这样不雅,扯住风水爻的头发,怒道:“你叫她先放手。”
风水爻也扯住她的头发,怒道:“凭什么?是你先动的手。”
清羽灵骂道:“你不讲理,毁我容,换作哪个姑娘不得和你拼命?”
风水爻不甘示弱:“你打了我耳光,早就扯直了。”
“呸,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便宜的事多了去了,我可从不吃亏。”
“那可巧了,本姑娘也不会吃了谁的亏。”
二人没能谈拢,再次扭打在一起。
由坐着到卧倒,由扯到撕,互相抱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变换着各种非正式的武林门派招式,直滚到巨石门角方得以喘息。
云游在旁不住劝解,二人不见住手反像是收到了加油鼓励一般,停了一会又抱在一起,着地打滚。
劝架看来是门高深的学问,倘若止于武力介入,只言语调停,谁也不愿做君子。
君子多是动口不动手的,眼下动口也是可行,但咬的品相实在是有伤大雅,岂止伤大雅,连小雅都伤。
若然言语调停不行,改用武力介入的话,这中间的分寸拿捏不到位,立时便有倒戈之嫌。
天平感到哪一方受到了重视,自己也会相应而平衡去加码,最惨的是两头都不讨好。
云游倒颇想成人之美,只要于止戈有益,他是愿意牺牲的。可这也是两情相悦之事,他愿意,其他两人未必同意,自己身体也不容许。
大小左和溪辞也只能口头劝解道:“小师妹别打了,等我们功力恢复了,替你报仇。”
她们本是好心,可在风水爻听来,这仗是非打不可的,而且必须趁早决出雌雄,以免她援兵到位大大吃亏。
其实从生理上来说这仗是分不了胜负的,毕竟都是雌性动物,如何以雌雄来辨的了胜负?顶多是个平局收场。
忽听得“嘶”的一声,但见清羽灵的衣袖已被扯出一道口子,雪白的胳膊露了出来。
她登时大怒,双手乱抓,“嘶嘶”连响,风水爻的衣袖各被扯出一条大缝。
“就你也配叫小仙女,和泼妇有什么分别?这书呆子真是眼瞎了。”
风水爻恼怒之下双手一挥,只见包裹在清羽灵头上的白色绷带被扯散,顺手拉了下来。
清羽灵本能“啊”的大叫一声,双手遮脸。
众人一呆,只见她脸部光滑无瑕,一点伤痕也无,哪里是毁容之人,比之从前更白皙了不少。
云游惊喜道:“小仙女,你脸……你脸好了?”
清羽灵原本在那快活城堡内请来两位神医医治之时便已好了大半。
她拆下绷带发觉只几日间,居然自行解了那五毒毒液,是以才把两位神医给赶走。
而后又见云游对她关心更甚,索性便假装被毁容的样子,想知道他是否还会待自己如初。
到得后来装得久了,信以为真,自己也忘了此事,现下突然当众揭开伤疤,便自然而然的以手遮脸。
云游早先也有所怀疑她是在捣鬼,然自己爱她怜她,至于真假也没过多放在心上。
方见她完好无损,不异于意外之喜。
风水爻一怔,喝道:“你这个骗子,明明好好的,还说我毁了你容貌,蛮不讲理。”
清羽灵这才想起自己无事,正见云游呆呆的看着自己傻笑,小脸一红,嗔道:“死猴子,你看着我笑什么笑?”
云游微微笑道:“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
他这个好看在形容女子容貌里面已是属于中下水平,自他见到花如影忍不住要吟诗作赋来形容赞美,便可见一斑。
如溪辞大小左这样的他会说美之极矣,客气委婉一点的都只说好看。
显然清羽灵把他这句客气话当了真,抑不住嘴角上扬的抿嘴而笑。
风水爻说话则毫不客气,冷冷笑道:“这里面说到最好看的,想来也只有那位戴着面幕的女子。你这位小仙女,我看也不过如此。”
清羽灵本自恼怒这狐狸精把小猴子抢走,见其姿色不俗,向着花如影大有嫉妒之意道:“喂,你这狐狸精倘若真是这么好看的话,干嘛总戴着面幕搞什么神秘?快摘了下来,让我们瞧瞧是不是故意遮丑的?”
花如影只低着头,靠在一边,心下担忧王管家生死,默不出声。
云游觉得她言语无礼,轻声喝道:“小仙女,不许胡说。”
清羽灵见他这般维护于她,心下更是着恼道:“臭猴子,你有没有良心,若不是这狐狸精把你带来这烂铁城,我们会被困在这里么?
她就没安好心,不是好人,你还护着她。”
“不许胡说,困在这里也不是如影姑娘的本意,都是那恶人的错,怨不得如影姑娘。”
清羽灵听他一口一个如影姑娘叫得颇为亲热,大为伤心道:“臭猴子,你果然是变了心,见了漂亮姑娘就见异思迁,你……你太也欺负人了。”
花如影于将众人带入此境地,心有所愧,出言劝道:“小仙女,你误会了,我和小张仪没什么,我其实……”
她想说其实自己心有所属,可终是觉得难以启齿。
清羽灵完全不信她,喝道:“你住嘴,少在我面前装好人,你若不是想对他图谋不轨,何必带他到这?
孤男寡女有说有笑的,你说你们没事谁信啊?”
云游听她越说越离谱,想如影姑娘对自己有所图,那也只是图各派心法,怎么扯到孤男寡女份上了?是以有些怒气的大声喝道:“小仙女,你说够了没,我小张仪没什么,可别污了如影姑娘的清白。”
清羽灵一愣,自打和云游相识以来,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发过一次脾气,连大声说话也没有。而今却见他为了这狐狸精这般大吼大叫,痛心已极。
向来对云游言听计从的清羽灵心下已暗下决定,非要和这狐狸精比个高低不可。想知道在他心中到底谁的份量更重。
是以呆了呆,缓缓靠着墙站起身,难过道:“你吼我?你居然为了这狐狸精对我发脾气?好,那我让你看看这狐狸精的真正面目。”
说罢一侧身,右手一抓一扯,花如影的面幕立时被她抓在手里,“嗤嗤”几声被裂成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