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叔金的电动自行车后面一直坐着一个女人。村里人看到他载着那个女人上上下下,大家问他,他只说逛街去哩,多余的话也不再说。那女人坐在车后面,披散着头发,看不清容颜,也不说话。这更加重了村人的好奇,小村里出现这样的新闻,没有人愿意放过,马上就有好事的村人去打听了。
原来,这女人,果然是叔金找的媳妇,但是,媳妇怎么来的?他却不肯多说,只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叔金嘴严,虽然平时爱胡说八道,但基本从他嘴里撬不出一句真话。
一
叔金是村里有名的光棍,四十多了,一直没娶上媳妇,这也不能全怪他,打他娘死后,他爹成了光棍,加上他哥哥,他们一门就三光棍了。实话说,叔金长得并不差,人高大,相貌也不错,在农村,有这个底子,找对象还是不难的。可事与愿违。这一切,都要从他十五岁那年他娘死后说起。
他娘活着的时候,叔金家算村里中上的人家,他爹脑子活,不像村里其他人,就知道在土地里刨食,那时候,就开始自己种藕,养鸭,养鸽子。搞了不少钱,加上他娘会管家,家里盖了好几栋房子,就预备着给他兄弟俩娶媳妇。按说,这样的家庭应该会很幸福,但事情往往不是我们想的那么顺遂,他娘在他十五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在耗完了家里积蓄后,熬了半年,终于撒手人寰。据说,临终时,把他爹陈横,他哥叔林还有他叫到床前,让他爹好好拉扯两个儿子长大,给他们都娶上媳妇。在得到陈横点头承诺后,才闭了眼。村里没有人知道他娘究竟是得了什么病,那时候医疗技术也不发达,再加上大家对疾病这种事讳莫如深。反正他娘就这样去了。
多年后,我从一些村里的长辈对症状的描述,才推测,他娘当年有可能死于肝硬化。
事实证明,男人没有个箍住自己的女人是不行的。他爹从他娘死后,好像彻底放飞了自我,很快就染上了吃喝嫖赌抽,而家里的事,都交给了十八岁的叔林和十五岁的叔金。把答应了他妈的事情,早就抛在了九霄云外。
那时候村里人戏谑他爹,陈横卖鸭蛋,一卖一整天。说的是他爹每天一早,骑个自行车去街上卖鸭蛋,到下午五六点才回家来,中午就在镇子里下馆子,然后去暗巷子里找婆娘。有村人撞见,他就赛两个鸭蛋给人家,让人家别说出去。可是,村里人哪能守住秘密,回去跟自家的婆娘一说,婆娘又跟相好的妯娌唠唠嗑,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陈横卖蛋,可不是真的在卖蛋。这样,陈横倒是舒服了,两个儿子,大的叔林被他安排伺候田地,一天到晚,牵头牛耕田耕地,小的叔金,被他安排赶鸡赶鸭。一天没得闲,还弄得脏兮兮的,不像个十几岁的后生,反而陈横自己每天打扮的光鲜的很,负责卖鸭蛋卖种出来的农产品:“跟两个儿子说好了,你们在家好好干,爹在外面把东西卖了换成钱,都攒着呢?以后给你们娶媳妇好用。”
因为有娘的嘱咐,再加上这个家,娘死以后,爹最大,不听爹的,还能听谁的?两儿子都长得五大三粗的,为了自己的媳妇,都下死力气挣命干呢!因为年纪还小,村人有时候说他爹的风言风语,他们也听不懂,人家说的多了,他们还追着打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叔林二十岁那年,有一天,扶着犁把子正犁着一块水田呢?一个住他们家旁边的本家叔也赶着牛路过田埂。骂他:叔林啊,你你这勺娃子,你在这田里下苦作甚呢?挣钱给你爹找暗娼子?叔林不信,本家叔,村里其他人说我爹就算了,连你也这样说我爹,你们可还是兄弟哦,我爹说了,别人的话,咱不要信,其他人妒忌我们家呢?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本家叔不忍:叔林啊,我是看你这孩子实诚,别被你爹诓了,你今年二十岁了,你爹何时给你说媳妇了?你爹今早上干啥去了?你告诉我。叔林回答:卖鸭蛋去了,我爹一早就去了,临走,安排我,把这快水田耕了,耕不完,中午不准回去吃饭,让我兄弟带上午饭,去有草的下王村放鸭子去了。本家叔说:叔林,我也不跟你争了,你现在回家去看看,你爹在家干啥,你就全明白了。牛我给你看着。叔林将信将疑,只得从田里起来,洗了泥腿子,小跑着就回家了。
回家一看,前后门都紧关着,推门又推不开,只听到里面悉悉索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叫爹开门,里面又没声了。他有点担心,怕是家里招了贼了,拿一个木桩,就把门撞开了,进门一看,他爹急急忙忙在穿衣服,被子里还有个女人。一下子全明白了,可不是本家叔说的那样么?爹拿他们娶媳妇的钱,找暗娼子去了。他质问爹,这两年,家里挣的钱都上哪去了,让他拿出来。爹不说话,他找个锤子,砸开爹平时装钱的抽屉,里面就几张五十的。他心知挣的钱都是爹花掉了,也不争,收拾了几件衣服,拿上钱,就走了。
二
没有人知道叔林究竟去了哪儿,陈横跟村里人说,是他帮叔林在外面找好了门路,叔林去外面打工挣大钱呢!但明白人都知道,叔林是被这个爹给气走的。大家可怜叔金,把真相告诉叔金,可是叔金,一方面年纪还小,一方面,他性格一向软弱,对他爹言听计从。不像他哥那么敢想敢干。叔林走了以后,陈横自己也不想侍弄田地,叔金又小,也搞不来,干脆就把田地荒芜下来,只让叔金赶着鸡鸭。叔金问爹:没了田地,我们怎么攒钱娶媳妇?陈横告诉叔金,没事儿,你哥在外面挣大钱呢,咱们够吃就行。娶媳妇的事,你哥会替你攒着。
日子又这样过了一年,叔林也回家来了。叔金问哥哥,你挣得娶老婆的钱呢?我十八岁了,该娶媳妇了,叔林说,我挣个狗屁的娶老婆的钱,外面的钱哪有那么好挣,叔金不信,翻他的包,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包里果然没有钱。那爹说,你出去挣大钱了,挣回来给我们娶媳妇用呢。叔林说,你别信那老畜牲,我们的钱都让那老畜牲嫖鸡婆去了,你还被他骗呢?叔金不信,觉得是大哥不肯把钱拿出来,自己想留着娶媳妇呢。两兄弟打了一架,叔金自然是打不过叔林的。打完弟弟,叔林彻底对这个家绝望了,临走,跟村里放言,我要再回村,我就是个狗。
等爹回来,叔金问爹,我们家的钱呢?大哥不肯给钱我娶媳妇,陈横对叔金可没对叔林那么客气,他知道叔金软弱,操起棍子劈头盖脸就打,娶你马勒戈壁的媳妇,老子都没媳妇,你就想娶媳妇,你妈死得早,啥事都交给老子。老子哪来的钱给你娶媳妇?辛辛苦苦养了你们这两个白羊狼,不让老子过几天好日子,还让老子给你娶媳妇。打完就让他去收拾东西,赶鸭子去放。
有村人看到,叔金满脸是血,就在那哭,好心的人,拿点岩寺给他止了血,又拿块破布给他包了。但叔金虽然个性软弱,却是个执拗的孩子。放鸭回家又追在爹身后,钱呢?拿给我娶媳妇。他爹操起棍子又追着打一顿,就这样周而复始,大家看到叔金一个原来挺壮实的大小伙子,变得蔫蔫的。还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跟鸭子说话。还是本家叔看不过,跑去找陈横,说别打孩子了,这么大一个小伙子,打坏了可怎么收拾?陈横只顾自己抽烟,不打?不打他不听话,不打他想媳妇呢。儿子不听话就得打,我们当年,爹不也往死里揍吗?本家叔对陈横无语:这大小伙子,想媳妇不是正常吗?你打他,他就能不想媳妇了?何况你这么老了,你不也…….?后半句没说出来。陈横摆摆手,让他走,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管,轮不到你来。
后来大家常常能听到他们家屋子里传来叔金的惨叫声,哭声。但本家兄弟都劝过了,没用,其他人更不好说什么了。何况,在村里,打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时间久了,大家就习惯了。但是,后来大家发现,很少看到叔金出门了,陈横把叔金放的那一批鸭子也卖掉了。有人去问陈横,陈横只推说,叔金想老婆,想疯了,得关在家里,关好了才能放出来。可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叔金不是因为想媳妇想疯了,是被他爹打坏脑子了。
这下陈横更清闲了,田地不伺候了,鸡鸭也卖掉了,每天都去镇子里瞎转悠,卖卖自己种的蔬菜度日,叔金一直被锁在在房子里,常常能听到他大叫,娘嘞!你走的早,我爹是个畜生啊,他掐着钱,不给我娶媳妇,都自己吃干用净了。娘嘞,你睁睁眼。等陈横回来,记得就给口饭他一口饭吃。村人也开始习惯,叔金确实是疯了。
三
出现问题是三年后,那时,我还上小学,放学后,听村里的长辈讲,陈横那个疯儿子跑掉了。大家都说,跑的好,要不,没让陈横打死,关也让陈横关死了。大家说叔金脑子傻,硬是不知道撬锁,天天撞墙,硬是把墙撞了一个窟窿,逃出去的,陈横回家,以为家里糟了贼,急忙进去看,发现是叔金不见了,倒也不急,发动几个本家亲戚,在村子周围草草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也就不再管了,那时候更不会想到去派出所报案,丢一头牛可能会去,丢个人,没人觉得需要报案。
叔金跑掉以后,陈横继续在村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许是感觉日子也无趣,跟村人说,想出去,把两个儿子得找回来,本家见他这样一个人生活也不是办法。确实需要把儿子找回来,就凑了笔钱,让他出去找儿子。可是陈横这一走,非但没把儿子找回来,自己也没回来了。有大约两三年的时间,他们家一个人也没了。没有人确确知道这三父子各自去干什么了,有猜测说,陈横在外面嫖,被抓去劳改了。叔林早就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叔金估计是疯了,在外面流浪呢?
大约是新世纪初,同村的一个人在浙江打工,碰见了叔金,才知道,这几年,叔金确实走了不少地方,但人没疯,也记得人,也会跟人说话,就是脑子反应有点慢,这会儿也在浙江打工呢。村人告诉叔金,你走后,你爹也走了。说是寻你去呢。这会都两三年了,也没见个人回来,你得回去啊,要不你家都没个顶门的。叔金听了村人的话,觉得话说的有道理,爹对不起他,娘可没有对不起他,现在爹不在,也没有个人看看娘,而且出来这么久,他也想家了。打点好行装就回家了。
叔金回家以后,倒是勤勤恳恳,买了几头牛养着,重新侍弄起田地,农闲时去砖厂做零工,干活肯下死力气,老板也欢迎。不几年,一个人倒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据村里人估算,他一年挣好几万块钱,又舍不得吃穿,应该攒起来快十万块钱了。村人都说,这傻小子可不傻呢?自己攒钱给自己娶媳妇呢。
他爹和叔林这几年都没有再回来过。但也许是人年纪大了,就开始想家。先是过年的时候,他爹回来了。父子多年未见,以前的仇恨倒也放下了,安安静静开始一起生活。他爹照旧不侍弄田地,只是自己种点菜,拉到街上去卖。一年以后的除夕,他哥叔林也回到村子,没有像村人所言,他哥没有成人家的上门女婿,但喜欢穿一套一丝不苟的西装,打扮的像个老板。他哥变得很好赌,过年村里几个有钱的,会聚在一块赌博,赌的比较大,输赢上万的那种。他哥就上这种赌桌,从初一到十五,都在桌子上,常常是叔金跑过来叫他吃饭,才回来。十五后,他哥又出去了。有好事的村人算了一下,他哥一整个过年,输掉了四五万块钱,明面上,当着大家姐叔金的钱有两三万。但有人跑去问叔金,叔金不说什么。他爹过完年没有出去,反而在自家菜地里,搞起了蔬菜大棚,投入也很大的那种。大家知道,陈横没什么钱,肯定又骗的叔金的钱,大家问叔金,他爹搞这大棚,哪来的钱,叔金还是不提,我爹的事,我不管,之后可能是因为懒,也可能是因为蔬菜行情不好,他爹的大鹏就衰败了,长不少草,大家把牛放进去,能吃一个饱,而他爹告诉村里人,找到了给人家看工厂的门路,就出去打工了。临走,把叔金养的三头牛中,一头犍牛卖了,说是凑点路费。
叔金继续一个人在村里生活,他爹跟他哥就跟候鸟一样,也许隔一段时间回来,也许再不回来。大家觉得,他爹跟他哥应该从叔金这儿骗了不少钱,但他不说,也没人知道具体的数字。大家普遍挺同情叔金的,然而又没有办法,叔金自己愿意,谁还能管呢?本家几个亲戚看不过,觉得他爹是指望不上了,但叔金是个本分人,应该给他张罗个媳妇,这年,叔金已经35岁了。有个婶婶,在工作的工厂认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命苦,男人死了,自己一个人生活,说也不图什么,就图找个人依靠,过下辈子。婶婶跑去问叔金的意见,叔金说,我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人家愿意来就行,我有什么挑挑拣拣的。婶婶担忧的说,她可是结过婚的,而且四十多了,你才三十几,还是个清白汉子,你可要想清楚。这终身大事,婶婶可不敢给你做主。叔金说,没事,能有个媳妇我就心满意足了,啥也不图。婶婶得到同意,回去跟女人就说了。
把女人领上叔金家,说先看看,两人一个是二婚,一个是独户的光棍,自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必要,当晚女人就住下了,可是第二天,女人一早就跑回家了。婶婶觉得奇怪,不是聊的好好的吗?怎么人就跑了。回厂里问那女人,那女人就哭哭啼啼,嫂子啊,我信任你,让你帮忙介绍,你也不能这么坑咱吧?我是不图多有钱吧,可睡觉的地方总要有啊,你说那睡的是什么地方,床腿断了一只,摇摇晃晃,床上的破席子就剩下一半。叫人咋个睡?这位本家婶婶不好说啥了,回来责问叔金,你咋就不知道买个好席子,把床腿修修呢?煮熟的鸭子飞了吧?叔金愤慨道:婶婶,你快别说了,就这么个老女人,还挑三拣四的,她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席子破了咋的,我把好的一边让给她睡了。婶子无语,这事不了了之。
四
叔金继续拼命的干活,拼命的攒钱,没有人知道他想干嘛?也没有人再敢给他介绍媳妇了,他也不再央求别人帮忙。他爹断断续续回来过,但在家呆的不久,就又出去了,可能在外面自由惯了,呆在小村不适应。他哥从那年过年赌博完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人说,可能是借了高利贷,还不起,被人家抹了脖子。
这日子过的不紧不慢,转眼,叔金也四十岁了。那一天,大家看到叔金的电动车后面,居然坐着个女人,跑去问叔金,叔金不肯说这女人的来历,而这女人也不说话,模样长得倒还可以,就是不梳洗打扮,也不跟人接触。大家一度以为,是个哑巴。但是叔金却一点不含糊,置办了像样的酒席,请了几个相好的本家吃饭。还买了几床好被子,跑上跑下的置办房价,大家都说,叔金变了,对这女人可好了,每次都载着这女人上街,还给她买好吃的。
后来大家才发现,这女人有点不正常,常常一个人坐在地上玩沙子,有几次,村人看见,叔金上班去了,她脱光了躺在门口睡觉。还是同村另一个跟叔金一起上班的,告诉了村里人实情。叔金是想媳妇想疯了,着了人家的骗呢!那女人是个疯婆子,疯就算了,还生不出孩子,已经嫁过好几个人了,那疯女人的父母,把她当摇钱树呢。专门把她嫁给村里娶不上媳妇的光棍,给两万块钱,就把女儿送过来,前头,刚嫁门楼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人家还跟她爸妈闹呢,说生不出娃娃的婆娘,要人家两万,坑人呢,让他们退钱。这会又把人塞给叔金了,我们几个都劝他,别当这个冤大头,叔金非不听,说生不出娃,是那老头不行,不是婆娘的肚子没用。非交了两万块钱,把人领了回来。这下你看,两万块钱买个疯子。
虽然有这些话,叔金到不以为意,大家当着面也不好劝他啥,人都买回来了。总不能说赶走的话吧。叔金继续带着他的疯老婆过日子,倒也平平静静,只是有时候,这个疯女人会跑出去,但跑不远,就被叔金骑着电动车找回来了。这样跑了几次,把叔金也弄的比较疲惫,他开始效仿起他爸当年对他的措施,把疯女人锁在家里,到了饭点,送点饭给她吃,但是,这下却适得其反,疯女人变得比以前更疯了。常常在屋里叫骂,砸门。搞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大家对他提意见,说你还是把人放出来,你天天把一个大活人关在家里,会把人憋死的。叔金不乐意了,我出的钱,买的媳妇,关在我家,跟你们有啥关系,媳妇跑了,你们赔我钱还是赔我媳妇。这样一说,也没人敢说什么了,大家只能忍受这种聒噪。
大约过了有一年多的时间,突然连续好多天,没有听到女人的叫喊,叔金家的门,也开始打开了,有人就跑去问,说这下不怕媳妇跑了?叔金气愤愤地说:跑了?我放走的,妈的,一年多了,好吃好喝供着,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奇怪啊,就去打问他们村里人,这女娃到底怎么了?你们不知道,她爹娘真不是个东西,卖给我的时候,只说这娃娃脑子有问题,人是清清白白的。你们猜怎么着?这婆娘是个烂货,读初中的时候,被看门的老头哄着给破了身子,还怀了孕。她爹娘怕这事传扬出去,就悄悄给打了胎,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出来,这才把一个姑娘给关疯了。后来十五六岁就配给了同村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跟了一年多,发现没孩子生,就退给了他父母,人家另外找别人了。这父母就不是人,前前后后,把她配了五六个人,也不说有没有孩子生,就说脑子有点问题。我这会把人给退回去了,说什么也让他们把钱给我退回来,前前后后花了三四万块钱呢。
叔金的钱最后退没退不知道,但是疯女人走后,就有几个大汉找到村里,说是要找叔金,到了他家,操起凳子就打,打的叔金头破血流,一面打一面说,我妹妹好端端一个人送给你,也不图你的菜,也不图你的家,就图个安稳日子,你硬是把人给逼疯了,还找我爸妈的麻烦,安的是什么心,我看你这种人活该就是单身。村里没人敢上去劝,一个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一个是他家也没什么人,非亲非故,干嘛沾惹这些是非?那几个人打完了也不走,让叔金赔他妹妹的精神损失费,听住隔壁的他婶子说,最后是叔金拿了一万块钱,那帮人才走了。走的时候,还警告叔金,不要乱说话。
那之后,叔金脑子开始也变得不是很清楚,常常夜里一个人哭,白天衣衫不整的出门,以前见着谁都爱唠两句磕,现在都是低着头走路,别人叫他他也不应,就听他自言自语,钱没了,媳妇也没了。他也不再去砖厂上班了,每天吆喝着两头老牛,有时候,放任牛吃了别人的庄稼,别人骂他,他也骂回去,还拿石头砸人家,这样就没人敢招惹他了,没有人敢跟一个疯子计较。吃点庄稼忍忍也就过去了。
有人可能与陈横有联系,告诉他,说你们家叔金又疯了,你得回来看看,在村里害人呢!陈横回来了,把剩下的两头牛也卖了,说是准备给叔金看病,但是也没见他带叔金出去,反而每天吆喝着叔金做饭。过完年,他爹又独自一个人出去了。把叔金留在了村里。他没了牛,庄稼也没办法伺候了,断了吃的,有时候几个本家还会接济给他一点吃的,但时间长了,大家都对他关门不理了。他就常常跑到人家家里去偷吃的。碰到狠毒一点的人家,男人拿着碗口粗的木棒,追着出来就是一顿打。后来大约实在本村被打怕了,他就出去流浪了。
大家再没看到他回来过,他的哥哥叔林也没有,陈横,大家也没有再见过了。今年五月,我去看他家的屋子,已经倒了快一半了,2018年的下半年,到2019的上半年,南方几乎天天下雨,房子年久失修,倒塌的也快,叔金已经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我想起小时候和他一起放牛,我看书的时候,他还会帮我照看着我家的牛,他说,你们读书人呢,好好读,书都出来了,将来娶媳妇,可以不要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