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

        山脚下还有一部分雪还未化，足以堆出一个让她满意的雪人。小屋后面空地上的积雪还保存完好，没有脚印。邸琪走回小屋，炭盆里火堆中心赤红的暗火足以温暖小屋的每个角落，随意堆放的炭块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未燃烧的黑色。旁边的水壶还有水在沸腾的声音。邸琪和霍妍已经一年没见，终于等到了一个长假一路长途跋涉来到霍妍工作的山林小屋，两人见面简单寒暄霍妍就要去巡山，如同一个日常的交接班。当地除夕白天祭祀的人多，需要做好防火工作。邸琪看着裹着军大衣却仍显娇小的霍妍沿着有些泥泞的山路稳健地走着，很快在一个拐弯处消失。她俯瞰山下笼罩在雾霾中的村庄，想到刚才在车上单曲循环的《又见炊烟》，此刻，阳光正好，她给保温杯里续上开水，看着蒸汽向上升腾。

        邸琪只是从家人口中知道霍妍回家做了护林员，那时霍妍的母亲身体状况好像一直保持的不错，邸琪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有理由阻拦。等到邸琪第一次来到这个山脚下的小屋来见霍妍时，已经过了三个月，她给霍妍转了一笔钱后，说放假了就回去见她。那次家人聚会后，霍妍带邸琪来到小屋，一路摘野果，采草药，溪水里摸螃蟹。似乎霍妍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邸琪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她们在路边草地坐着很久，聊得不多，山风吹过茂密树林时发出一阵阵像海浪般的哗哗声。也记得伸手不见五指却能看到漫天繁星的盛夏夜，不开空调也很凉快。那次离开后，也是通过家人，了解到霍妍的母亲，也是邸琪的舅妈病情恶化的消息。邸琪也是默默转了一笔钱给霍妍，想着下次就彻底还清了。

        似乎，这个下次，来的迟了些。邸琪听说舅妈第二阶段的化疗结束，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医生说效果还不错，只需要定期复检就可以了。然而实际情况比预期要差很多。半年后母亲就开始觉得腿疼，行走不便。霍妍从之前每隔三天回一次家变成了每天下班都骑着充满电只能够走完单程的电动车赶回家。那时母亲还坚持做好饭了等她回家。也没人知道母亲的股骨头因为化疗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坏死。而邸琪知道这些的时候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让舅妈回家调整好心情，不然在医院每天见到病人会有负面影响。邸琪准备回家，霍妍让她先别回来，病人现在很敏感。

        邸琪这来到小屋前，把最后一笔钱转给了霍妍。为了尽快还钱，邸琪一直在主动申请出差，可以多一些补助。舅妈去世的那天，她正好在外地。她跟霍妍提起要去祭奠舅妈，霍妍说她还在山上上班，舅舅一人去就好了。邸琪就直接来到山上接霍妍回家。

        冬天的山里，多的只是冷静。

        “你打算继续在这里工作么？”

        短暂团聚几天，霍妍终于问出正题来。

        “是啊，不然也不知道干什么。”

        “可是舅妈应该是希望你尽快再组建个家庭吧？”

        “嗯，会考虑的。”

        邸琪离开的时候已是立春的日子，阳光明媚，山风骤起，穿过枝干上光秃秃的树林，没有海浪般迭起的声音。时候不早，天气预报显示着一场大范围的降温即将来临，邸琪发动车子，同霍妍告别，听着《又见炊烟》沿着乡村小路驶向省道接着汇入高速公路直到城市的出口。手机导航页上弹出一闪而逝的消息提醒，邸琪瞟了一眼：“姑姑、姑父有啥事情就告诉我，我会经常过去看他们的。”这是邸琪到最后都没有说出来的话，因为她觉得钱还清了，但还欠着霍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