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在空中盘旋,雨在伞面舞蹈,这是你我熟悉的世界。
张夏生叼着烟走在湿漉漉的绿化带旁边,他很喜欢这种天气,雨后的城市难得有股清新的味道,仿佛一整座城被茶水灌溉。
“张夏生,你会来找我吗?”
耳畔忽然传来熟悉不过的声音。
张夏生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夏夜的火车站人来人往,男孩一边看着行李一边大口大口的喝水。女孩拿着车票在人群穿梭,在电子屏前反复确认晚点时间。
钟表咔哒咔哒的转动着,尽管火车站纷纷扰扰但是男孩依旧能听清。那是世界被化成数字,精准计算出的告别。
等女孩走回来,男孩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那边天气会比这儿暖和吗?”
女孩想了想说:“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世界仿佛成了一部哑剧,行人匆匆,晚风吹过,思绪在脑海里敲打。不舍,这个词有了具体的形容。
哑剧定格在女孩最后一句话。
“你好好的,我走了。”
再无言语,女孩默默提起行李,从男孩的目光中消失。
这是许多故事反复描绘的告别。
几瓶啤酒下肚,阿轩说,在被自己老妈催婚步入中年结婚生子前,一定要骑着摩托车去一趟风城。
张夏生问,他风城在哪里?
阿轩想了想说,在湖南。过了一会又纠正,说在是东北。这些话张夏生全当是阿轩喝醉了,他一边喝酒一边拿走了最后一根羊肉串。
所以呢,有没有这个地方张夏生说不准。或许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被成为风城的地方,在自己还能远行前来到那,张开手用力拥抱。然后等风来,等风吹走最后一片羽毛。
男孩忘了给随身听充上电,一路只好趴在车窗前发呆。
发呆的无非是那些老掉牙的内容,比如拯救世界,改变过去。
身旁有人聊天,男孩偷听了一会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去。
车窗外景色在倒退,声音嘈杂。男孩想起以前也总有一个人在他耳畔叽叽喳喳的,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后来他才晓得,那是一个人用尽文字和语言把自己的世界分享。
没有华丽的词句,没有爱情的绮丽。
有一年冬天老嘉寄来了一副拼图,美其名曰为锻炼耐心。
张夏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拼凑,终于发现拼图少了一块。他翻遍盒子,在沙发底下四处摸索还是没找到,于是给老嘉打去电话。
张夏生:你丫的是不是故意少寄了一块给我?
老嘉:我哪有那么无聊。
那真的是见鬼了,张夏生心想。
要是缺变少角到也还能不在意,问题是缺的是正中心那块。把拼图挂起来偶尔瞅一眼,看着光秃秃的那块不由得满是遗憾。
老嘉说:大不了再买一副送你。
张夏生说罢了,那么一副残缺的拼图倒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为了让拼图看上去不那么糟心,他在中心卡了一个钥匙圈进去。
又是一年夏天,许久未见的朋友约男孩去咖啡店叙旧。
朋友带来本相册送给了他,若无其事般向他告别。
“所以,你打算去吗?”男孩问。
朋友点点头:“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城市和我格格不入似的。”
浪漫与现实交错,浪漫失去了色彩,现实失去了情调。
杯中的咖啡冒着热气,雾气朦上眼镜。
“天气越来越冷了,多穿衣服。”临行前男孩对朋友嘱咐道。
雨滴从男孩肩上滑过,在空中肆意旋转。
那天张夏生醒来,莫名其妙有种奇怪的感觉。夏天变得寒冷,窗外的雨滴在风中缓缓上升。原本开心的综艺节目变得悲伤,敬老院里住满了年轻人。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张夏生去医院挂号。
办公室内医生低着头边询问病情边在纸上哗哗哗的写着。
“最近是不是睡眠不足压力很大?”医生问。
“倒也还好,睡眠一直是这样。”张夏生思索了一会说,”压力多少有点,不是很大。”
“最近注意休息,条件允许的话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如果幻觉有加重的话再来找我。”医生私下药单递给了他。
张夏生休了病假,一个人回到了老家。
老街新开了一间书店,男孩打算去逛逛。
书店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副眼镜,穿着上个世纪流行的衣服。
男孩在书店待了很久,走前太阳已快升起。他付了账,将选好的书籍放入包中。
走出书店那一刻男孩呆住了。
那是一个熟悉不过的人。
张夏生揉了揉眼睛,他不明白明明有按时吃药为什么幻觉反而加深了。男孩站在书店前,和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眼神呆呆地望着他。
远处有烟花升起,张夏生下意识的瞅了一眼。
烟花没有绽放,而是在空中直接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在刹那间收缩。
那一瞬间张夏生明白了,他来到了一个颠倒的世界。
男孩看着不远处憔悴的面孔,虽然被时间洗礼后有些许不同,但是还是能认出。他鼓起勇气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你是未来的我吗?”
张夏生这才缓过神来,轻轻的点头。
“是的。”那男孩的打扮与声音和九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
“说准确一点,我应该是平行宇宙的你。”张夏生说,毕竟遇见男孩的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有太多不同。
张夏生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两杯一模一样的咖啡,试着向男孩也向自己解释发生的事情。
“按你这么说,我们的世界和经历有所关联,但是有很多地方是相反的?”听完张夏生所说的后男孩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我的世界的?”
“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张夏生抿了一口咖啡。
“那在你的世界,你和幺七在一起了?”男孩问。
“没有。”张夏生的思绪又被拉回那年夏天,在火车到站前他始终没有勇气和幺七告别。
男孩叹了口气:“原来那个世界我们也没能在一起呢。”
张夏生一惊,一个念头在脑海浮现。
“那在幺七走后,她有没有联系你过?”
男孩想了想:“有过一次,她约我去北方,但是我没有回信息。”
听到这张夏生一脸问号,没想到在颠倒的世界,自己胆小冒失的性格没有反差。
“这个世界会有变数的。”张夏生说。
某年的冬天周末,南方小镇难得下了一场雪。张夏生发现自己楼下的信箱,久违的收到了一封信件。
回到家,张夏生坐在阳台上点上一根烟,用小刀麻利的拆开信件。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张夏生掏出手机,拨通了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初雪后阳光洒在房间各个角落,照片是两个人影紧紧相拥。
天空中,烟花在收缩。地上的人,在山后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