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开心，又不是我的错 2012.11.10

我只是不开心，又不是我的错

我梦见，有人对我说：“为什么不幸福呢，这不是浪费吗？”

是浪费啊，我也觉得是浪费，我每天吃饭都不吃完，也是浪费，无法避免的不是吗。我跑步超级慢，做实验的话会累到晕倒，记不住音调记不住名字记不住数值也记不住幸福的事，这些事情就算你责怪我，就算我彻底反省，也是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那，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家伙对我说，恩，说什么来着，大概是大学什么的没那么重要，在美好的青春年代过得幸福比较重要什么的。啊，真是超级荒谬的言论啊，我当年居然还他妈的小小感动了一下。你妹啊，难道我不努力考大学跟你谈恋爱会比较幸福吗？你知不知道 ，北大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孤独的权利，痛苦的权利。我喜欢海子，我喜欢西川，我喜欢西川笔下那个胖胖的女孩子，我不想死，我不想自杀，但是我想我的痛苦像他们的一样得到理解和尊重，如果自杀就可以换到那样一篇文章的话，我会的。不过我身边都是禽兽文笔还很糟糕，所以我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恩。总之虽然北京大学确实是各种挫，但是它那块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可能是可以保护我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静的哭泣着，我觉得这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你呢，你拿什么保护我。虽然说我都已经成年了，在这里大谈什么保护很奇怪啦。      我比较脆弱不可以吗？我对往事耿耿于怀不可以吗？世界很危险的，人类很危险的，人类中的笨蛋超级超级危险的。没有人保护我，恩，说保护是很矫情的事啦，本来就没有人会保护谁的。但是没有人陪伴我耶。霸凌，家暴，性骚扰。。。。。。这些全部都是必须一个人面对的事情吗？真的是一个人呢，连这些词语都没有。词语也是一种保护啊，像森林防火带一样非常有效的保护呢。一个社会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少女，至少要把这些词语交到他们手中，是非对错，对强者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却是弱者的最后一道防线。霸凌的话，被霸凌的孩子会有负罪感，家暴的话，被家暴的一方会有负罪感，性骚扰的话，被性骚扰的一方会有负罪感，极权统治下，被清洗的知识分子会有负罪感，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负罪感就是这样起作用的。如果外界的干预是老师家长朋友一直对你说，你要找找自身的原因哦，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只针对你呢，是不是你太轻浮了呢，那么就算留下了长期的心理阴影什么的，也不能只怪这个小孩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吧。

性骚扰有什么可笑之处吗，为什么要在别人痛苦的地方发笑呢，如果你考砸的时候我发笑你会有什么感觉呢。有一天大家讨论校服的问题，然后我说学校规定穿校服可能是想保护女生什么的（这个言论脱离了国情，使我一直耿耿于怀，尼玛，怎么就说出了这么白痴的话呢。我对于自己说错的话做错的事从来都是耿耿于怀以至它们徘徊不去把我的大脑变成了一个垃圾场。这是一个缺点的同时，难道不是也说明了我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吗，怎么从来没有人夸过我这一点呢。话说我初中的班主任有一天对我说："你啊，表扬你的人太多了，所以我要多批评批评你。”老师啊， 表扬我的人其实不多的，我妈妈觉得我除了成绩好以外一无是处呢。）然后，某位同学笑了起来，说，“你大概就是性骚扰的受害者吧。” 我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好吧，这种羞愧感才是我至今记得这件事的真正原因，我才十二岁啊，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好吧说的人也年纪小。可是说就说吧，为什么要笑呢，性骚扰很可笑吗？而且，我他妈还真就是所谓受害者。它一点都不好笑也一点都不遥远，你们不知道只是因为我们不说。如果这个概念可以扩大到语言，如果它不一定是怪大叔对小萝莉的形式，如果它可以发生在正太和萝莉之间，如果只以女性的主观感觉为标准，那么，这位同学，难道你本人不是骚扰过我吗？大叔揩油什么的根本无所谓，被老师吃豆腐也没有大关系，他们是坏人呐，记得他们是坏人就好了。同学才最糟糕，一群男生窃窃私语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怕我说我觉得被侮辱了的话，别人会说这是我自找的，我害怕，我只有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语言终止的地方，世界是野蛮的。

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对不对，我还那么小，一个小孩子会有什么罪过要被那样对待。如果有人告诉我那些都不是我的错就好了。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不能回到那个时间点上陪伴在那个小女孩身边，她永远在哭泣，永远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知道了有一句话是正确的，非常非常正确，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宁娜》，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一直悲伤的话会被人讨厌，老是想要被关注被认可被安慰被保护的话会被人讨厌。“欢乐女神圣洁端庄，灿烂光芒照四方，我们来到你的殿堂，人人团结成兄弟” 欢乐使人团结，那么苦难就使人分离，这是亚里士多德呀。我孤独不是因为我骄傲而是因为我悲伤。是这样吗，我不知道诶。总之我不幸福，我也不可能会幸福的。尼采说一切幸福都要求延续，一切痛苦都要求完结。尼采对人性也有认识不透彻的地方啊。总之我没有办法离开那个小女孩，当年的孩子都长大了，离开了，他们永远会觉得那是我应得的，或者会觉得是自己年少无知时做的一件傻事而一笑而过。但是我走不开，她还在那里我怎么能走开呢。就算我对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听不见，就算我实际上不敢回忆，她在那里，我不能走开。她连眼泪都没有，我只好一直哭。

如果可以让他们也觉得痛苦就好了，不多不少，恰和她感觉到的一模一样，好想让他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还有那些旁观者，那些就算我哭泣也不会抱抱我的所谓朋友，那些就算我死掉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所谓同学，好想让他们也经历我的经历。违反功利主义的道德原则了呢，想要把痛苦带给他人了呢。我很邪恶吧。可是一个人再善良，也不会对外星人善良的对吧，他们让我觉得我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物种的呢，如果你哭泣的时候没有人会安慰的话，你有什么资格确定自己是人类呢。我不是人类呢，不要用人类的道德准则来要求我。我要他们痛苦要他们痛苦，要他们痛苦啊。啊，一个梦想成为作家的姑娘许这样的愿太逃避责任了啦。作家的职责所在，把一个人的痛苦变成全人类的痛苦，把孤独的沉默的兽的痛苦变成可被言语的可被共鸣的人的痛苦。我想要有这种能力，我想要语言。

therefore，我知道大家要我幸福都是好心。但是我做不到。虽然这样我也不会随随便便去自杀，因为我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文笔最好的。我死了谁给我写墓志铭呢，交给谁都不放心啊。功利主义的价值观会逼死我的，不要跟我说不幸福是浪费生命什么的。我活着是因为我相信人的价值，人体的美丽，思维的美丽，都是有价值的，然后我像珍惜一件艺术品一样珍惜我自己，这一点不够用的时候，比如照镜子觉得自己不好看的时候，我就实行点背怨社会主义，核心思想，如果社会运转良好，大家都应该是幸福的，这个信念其实很可疑，但是它古老又广泛，啊，我要掉书袋，掉书袋是个坏毛病，但是看在我现在在哭的份上，我要犯坏毛病，柏拉图理想国明显是的，基督教演化着演化着就演化出个伊甸园的故事来也有点这个意思，东方的儒家当然是，道家老子的时候还说天地不仁，到了庄子顺应大道就可以长寿又幸福了呦，然后各种乌托邦，伟大的马克思。零零总总，虽然这个观点本身很可疑，但是当你从小到大读的书里大都包涵着它的时候，你很容易相信它，很容易依靠它活下去。何况它有一条美好的引理，我们可以使这个社会更美好，我们应该使这个社会更美好。于是每当你看到网易网友的各种奇葩言论，欲要思往事泪阑珊的时候，你意识到这帮白痴的白痴是个社会问题，应当奋起而改变它，于是你本来会一直哭泣，结果却打了鸡血，于是你就光辉灿烂地建立了一个负反馈系统，于是你就安全了。

苍天啊，看在我这么倒霉又这么坚强的份上（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夸我很坚强呢），请给我巫的权力，给我语言，我是你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