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和风日,自酿乡愁烦忧多,何苦来着

仲春时节的湘北又遭遇寒潮降温,且一直春雨连绵,从清晨到傍晚也露不出个日头,倚窗张望,风吹水滴贴着玻璃歪斜纵横的勾勒,玻璃窗已是一幅水渍版画,模糊了窗外的阴郁春景。乍暖还寒是湖湘地区的气候特点,洞庭湖畔的春季大都在阴雨的笼罩下慢慢走到夏季。

不知觉中已是惊蛰之日,心头一紧,本是平常的节气转变,不知为何听起来却有点催迫的亏欠感,这是为何呢?终究是心里有事,一篇清明时节开写的文章,从去年春天写到立夏一拖再拖、至今仍未成稿,所谓一朝春夏改,隔夜鸟花迁,时间走得总比想象的快,多数的人事尚未准备好面对,却已流逝而过,于是,懊恼成了这中年情绪的常态。

前日,整理故纸堆,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沓捆扎好的厚厚的信,磨损的牛皮纸信封、单位专用信封、泛黄的稿子格信纸。。。典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沟通方式。已然记不起上一次手写书信是在何时何地为何人了,互联网摧枯拉朽式的颠覆着传统的一切,也包括手书信笺,我想我们可能是最后一代曾以书信为沟通方式的人了。

随意抽出一封展开,是中学时的一位老友写来的,时值1990年代初始,当时他正大学毕业,分配(又是一个古旧的词语)到了远离家乡的滨海小城。信里他反复的述说着他在那个异乡的小城如何的陌生感,如何的不适应,每每想起家乡的同学朋友,总有难以抑制的乡愁而生。。。回想当年看到这些书信时,我尝试去想象他当时的心境,终是少年一个,毕业离校亦既离乡,去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独自谋生,向往、慌张、憧憬、无助。。。似乎那种惶恐都是类似的青春愁绪,在那个年纪对于一个少年来说,世界再陌生亦仍然有好奇的渴望,人生再迷惘亦不过是荷尔蒙的冲撞。只是当年,我们都误以为那是乡愁,其实一个少年哪里托得起乡愁如此沉重的情感,

这人世,各人都有各自的乡愁,各自的故事又讲得各不相同。余光中的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的悲戚。贺知章的乡愁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而于我来说,乡愁在眼里,是江边长堤坡那茂密的春草和放肆的野花,乡愁在嘴里,是一碗辣椒小炒肉和剁椒米粉,乡愁在心里,是亲友在那里永久的守候和少时恋人浅浅的微笑。时光轮转,从二十多岁转出去二十多年,已过不惑仍然有惑,应知天命而仍不通达,行过万水千山路,云未淡风未轻,一路少年未白首,众多友朋已秃头。

夜深独处时就容易胡思乱想,有时会突然的心酸眼眶发热,不过最终也没有流下眼泪,也没有什么伤心的事就伤心了,以为是莫名的伤感,其实哪里是莫名,真的是有名,细细回想原是有理由的,那就是因为时光,时光过去了,悲伤过去了,喜悦过去了,一切跟你相关的人与事都过去了,想爱,想恨,想争斗,想妥协,连对象都没有了,所以李宗盛才会在50岁后唱到“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想想这该是一种绝对的无力感。这中年的感慨于蓬勃青年看来如同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我是理解此种感受的,看看那些少年,一脸的英气一身的蓬勃,即便是可笑的幼稚也显得意气风发,望见那些比自己大10岁20岁的大叔们在腐朽感叹人生、教导青年,简直是可恶至极,于是现世报应就会把老一代此生的债单逐一呈现,于是你得用命来签单,勾画掉一笔笔时光。

存于记忆里的故乡,如同腌制发酵的酒酿,时间越久远,味道越醇厚。这其实已经逐渐偏离了真实和客观,越是远离的故乡就越美好,好似那一直得不到的姑娘,无数次在回忆里给故乡添油加醋的涂抹颜色,直到某一天,忽而回乡探访,就被真实的事实击打出尴尬的反应,除了那隐约可见的物景和轮廓还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其实、所有的人事都已变迁,被时局裹挟着极速的变迁。这不适应中只好自我安慰的承认家乡还是挺与时俱进的有了发展,苦笑里望去远方找寻旧日的模样。沉醉于乡愁里的种种缠绵未尝不是一种心理疾病,它让人容易逃避现实,是都市人对现实不如意的一种情感出口。此种情感依托真的不是有益的,年纪越大就越这么酸溜的念旧,在过往的人事里找感动,其实不过是悻悻的失落后自恰的一个心灵支点。

人世一生不过百年光阴,当下的社会用年龄把人群切分成截然的70,80和90后,无论商业还是文化,媒体和商人们热衷的打造多个诉求迥然的群体,这样才好推出无数爆品营销,赚得盆满钵满,每个群体也高度配合着此种分类游戏,70、80后在自酿的乡愁里怀旧,90、00后在引领的骄傲里吊打老旧派。大家在此种自我标签化中获得各自的存在感。其实何苦,老祖宗早已把这事想透了,所谓睡到三更时,凡功名皆成幻境,想到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还能怎么样呢?乡愁也好,功名也罢,古人皆视为黄粱一梦。哦,这似乎又有点阿Q式的自我安慰,与时下风靡的劝业奋斗嗨到人生的巅峰的精神不符,年轻人还是需要一些壮怀激烈的愿景来驱动,不然大伙都多愁善感过日子,社会没法进步吧。唉,想多了,这社会进步不进步与我何涉,人都只能依据各自的生活来决定生活,这就是局限,局限得好啊,哪个人能纵观世界的看远看透呢?不都是在各自的生活里看见自己、体验过活吗。这春天又来了,春风又继续吹起了,有人在自酿的乡愁里沉醉,有人在改变世界的愿景里兴奋,有人忙碌的奔命中无为的活着,都是各自的黄粱梦,不用强求做相同的梦,何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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