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至 ]

自从忘记是何时开始注意到窗外那棵树起，他心里便一直有那棵树。

第二年的春天他买了相机，记录那棵树，透过窗户，便拍一张。树并不高大，与站在二楼窗前的他一般。他相信附近的人们并不会注意到这棵树，他决定给那棵树起一个名字，既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每当他想他的时候就站在窗前看着他，那树便明白他在喊他。

从村庄迁徙来到森林以后，他常想走出森林，森林之外依然是森林，越走越绝望。

秋天以后 他很少再出门。

他写道，[ 森林里的动物都像树，树都像动物，我，既像树又像动物。 ]

时间流到了东方，推开门，光猛地涌入，用力拥抱着凌晨以来的疲惫 ，趟过地狱与人间的河流。肤色黝黑的女人站在窗户前挡住了阳光，身体似赤裸立在那儿。他毫无睡意又疲惫不堪，楼下的大厅里，铃声响起 又灭了。他爬到三楼的房间，忽地倒在地上，如坠深渊，到处是河流，到处是岸，他望着河流中的景象，看不清哪里是河流哪里是岸。他急切地想坠入河流，却因为这急切更加难以看到河流。人声吵闹，金属撞击，房子传来嘎吱的断裂声，凑成一股绳子像拽倒一尊雕像般把他拽倒在岸。他躺在大地上，天空竟然是河流的模样 清晰得看见那儿开出一朵花来，那花像张脸 。但他分不清花到底是开在了河流里还是开在了天空里，也想不起这花像谁的脸。

冬天，那棵树整个冬天都没有见到过他。

他在冬天还未亮的黎明起来打着灯看房间里桌子，床，窗户，它们身上洒满了温暖的光，他想要在冬天的时候隔着窗户看外面的夜，透过夜看那树，想到这里他希望冬天再长一点，夜再深一点，他渴望见到那些光、房间、窗户、夜、冬天、树，他想笑。

后来，他不再写信，也不再回信。他接受了这一切，在森林里他是一只动物。他知道，这一切都像深夜里的星辰清晰明亮，稀疏珍贵，他想守住这些星辰。

他决定做一只动物，守住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