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牙洞

这是刚刚配药回路过岸堤拍的视频。金色的江滩，秋风摇曳青翠芦苇，江潮退却，呼呼江风夹着略略的潮气扑面而来，刚入秋又不中午，气温正适宜听潮远眺。

江滩，细腻的泥沙，平躺着任江水亲吻它的脸边，有一只水鸟，正沿着潮水边行走，笃悠悠。江心，有几只船正航行，对岸高楼烟囱林立，极目远眺，地标东方明珠塔、上海中心和金茂大厦隐隐可见。

让时间倒回，或许会赤脚走一走沙滩，卷起裤腿的冲动瞬间打破理智的压抑，年轻，冒冒险的乐趣常不在乎过多的考虑和约束。

想起了还没毕业时大家在此处瀛洲公园的合影，青涩时光加上青涩脸庞停留在岁月的深处，伸手用力再也抓不回了，美好深深铭记，成了我们共同记忆。听，江潮深深处，仿佛还有我们年轻时的欢笑，正踏浪而来。

我想起了我的讲台生涯，一个字表达，“爱”，爱到无限。再一个字述说，“恨”，恨到离开。要离开桥镇小学了，二学生送来一对红烛留个纪念，很精致的那种，我不敢收留，酸楚难过，面对学生清澈透明的眼晴，负罪感由然而生。

从教六年，天一亮就和千百双明亮眼睛在一起，那时年轻驻校，最早听见孩子们到校的闹声又最后送走迟归家的学生，常常。从刚开始时不适应乱轰轰教室里声浪、气浪到无比热爱呆在其间的愉悦，是孩子们稚声稚气声声茅老师茅老师呼喊，是孩子们连在垃圾边捡到的半块橡皮也要交给我的初心，纯洁的纯洁感染，再硬的钢铁岩石都会被捂热被融化，于是我乐谆谆讲课，下课和孩子们玩成一团，沙坑里藏宝，翘翘板一比二比三让孩子们合力翘起我的画面成了我人生精典，沉浸，沉浸在一片纯洁的心田是多么幸运幸福。

上公开课的难过总令人难忘，一次二次三次以后便无所谓了，现在想想依然是我最得意的时光，甚至有种表现欲，就怕不来听课，一节成功课是一种压力释放，一种成功体验，一份师生共同完成的探索之旅，甚至是我和孩子们做好了圈套让听课同行钻，搭好了舞台给大家表演，每每公开课，无论本校开展或者外校借班借教室借学生，我总准备好几个包袱，让大家笑一笑，准备好几个空镜头，确保我的教学任务0分0秒象中央电视台一样精准完成。

我的一只牙齿还是二十七八年前补的，每当我舌头舔到时，就想起被评市园丁的光荣，因为那年被评上老师享受一次九院集中补牙的机会，和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不一样，我那有什么坏牙，医生也好奇，你怎么这么年轻不该享受这份待遇呀，那年我工作才三年，也为我以后自信自如应对社会提供了内在力量，医生用灯光满嘴找来找去，只发现了一只小洞，现在这只本该最先受损的牙齿依旧在它的岗位上正青春，而这份光荣和自信来自我的孩子，是我的学生给我的！

当年，还流行教小书不及卖螺丝，社会看不起小学教师，尤其是男老师。不晓得是哪一天，沙莹对我说，园丁奖可以停职留薪读名高校，并给我寄来市教育局的文件。我的努力在一次次失望中悲哀，我起草了上访信，请读中文的黄慧帮我修改，聪明的黄慧对我说，老茅你不要抱太多的希望，结果遍体疲劳的我和黄慧的预见一模一样！

还记得老桥镇的岗亭吗？每天桥镇上学路过，交警骑着三轮威武模样，以及拾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歌曲深入人心。

还记得教师开始拖欠工资，我们学校校办厂生意兴隆，似校似厂。今天又发工资了，比干教师的夫人多了几千块。而教师工资不低于公务员的规定早写入教师法，又何用？

我寻不到离开教育的理由，似乎又找到了理由。于是我成了一名警察。（写于9月9日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