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妈

岩桦

我很想写点文字,为我的舅妈,也为我自己。

最近长期的阴雨,我懒的外出,好似被囚禁在室内,经常去胡乱的想一些事情,比如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哪位名人又去世了,有时也着实难过一阵,但很快就过去,唯独我的舅妈,时时占据着我的心,恍惚中,她穿着粉红色的棉袄,由舅父搀扶着在迎接我,向我走来,她有时就微笑着立在我的面前,她对我说着哪没说尽的话。。。。。。

我知道我不会再见到舅妈了,永远不会。

两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回老家办点事情,匆忙顺便去看望舅妈,那时的她容光焕发,走起路来好似带着一阵风,我想舅妈一定会成为百岁老人。因为老家平房的拆迁,当时她与舅父和孙子生活在一起,她穿着玫红色的羽绒棉袄,映衬着她满是皱纹的脸,粉红色的脸蛋透露出她健康的信息,她满脸的笑意,拉着我的手,颠着小脚,走到她的卧室,拉开橱柜,衣服塞满满的,琳琅满目,花红柳绿,她告诉我哪件是孙媳妇买的,拿件是孙女买的,看起来舅妈是在孩子搬地炫耀自己,其实她是在告诉我,孩子们都非常孝顺,她很知足。

那天的舅妈一直攥着我的手,攥得很紧,怕是我要逃掉似的,坐下来她用孩子般的眼神注视着我,像是在努力地寻找话题,突然点一下头,她终于找到了思路,便连珠一般的涌出: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我小的时候,人生了病,无处去治,发烧了就去喝姜水发汗,如果烧的太高,就治不了,有热疯了的,也有死掉的,有的人不知道生的是什么病,到死都不知道,经常的是天灾人祸。日本人欺负中国人,到处枪杀,经常听到飞机大炮的轰炸声,活的胆战心惊,日本人杀死了好多中国人,不太平啊!。。。。。。现在有的领导干部贪污受贿,被抓起来,他们的钱还少吗?花不完作孽啊!再说,老百姓也该自足,衣食无忧,只是多出点力,多吃点亏,这也比以前缺吃少穿,不安全强多了。。。。。自从去年搬了家,老是梦见以前住的老平房,那院子,院子里养的花,还有邻居老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身体一直不好,隔壁的刘胖子,都70多岁了,整天的笑呵呵的,可是身体也不好,不知道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后院的那个瘸子老张,无儿无女,退休金太少,我经常喊他到我们家里吃饭,还帮他买药,这一走也没有了音信,我们十几人经常一块的聊,一块的笑,那时候真好。。。。。现在邻居们都不认识,孩子们也忙,能说话的人太少了。。。。。。我望舅妈,她隐藏着孤寂的眼神,她眼角已挂着泪珠,但是还没有掉下来,我忙帮她擦拭,她也可能不好意思了,再也没有出现泪痕。

然后又大谈自己的孙子,说孙子胖了,说孙子的儿子又聪明又漂亮,说老家的邻居又生儿子,说邻居家的养了几个儿子,身强体壮,非常孝顺。。。。。

这时在我的面前迅速了掠过一个画面,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和妹妹经常一起去外婆家,外婆对我们疼爱有加,总是翻箱倒柜给我么找好吃的东西,然后又表示出她的真情,掉下几滴眼泪来,我们是领悟了的,外婆是为我母亲只生了几个女儿,没生一个儿子难过,此时的舅妈,陪着外婆,说起了外婆哪不愿表达的话来:是否她家的祖坟风水不好?不然怎么会生出六个女儿?然后又说谁家生养的儿子如银儿似的,这话如尖刀般刺痛着我幼小的心,我无处躲避,我恨自己不是男孩,盼望母亲生个儿子。。。。

现在听着舅妈说起孙子,说起男孩子,想是又触动了我脆弱的心,敏感的我单想她为何不提她的几个孙女?为何不谈邻居家女儿?她的眼里还是男尊女卑吗?我厌倦起这些话来,我只是敷衍着,专心想我自己的事情了。舅妈继续说着,我呆呆的坐着,舅妈好象领悟了我,终于停下了她没说尽的话。我想来日方长,我终于坐不住,和舅妈告辞,匆匆离开,回老家办我自己的事情去了,没想到这是和舅妈最后的诀别。

两个月之前的一天,突然得到舅妈去世的噩耗,我被当头一击,悲痛从心中升起,舅妈几个月前生的病,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舅妈还有给我没说尽的话呢,母亲解释说,人年龄大了,身体器官已经衰竭,禁不住疾病的折腾,家中人已经竭尽全力了。。。。。

舅妈已经度过了95个春秋,在当地已经属于高龄老人,她是按照自然法则寿终正寝,亲属们不必过度悲伤。

听母亲讲,舅妈出生在大户人家,19岁进婆家门,她长得小巧玲珑,裹着小脚,说话慢声细语,她虽然不识字,但很有思想,她善良、乐观、坚强、信仰正义,深得家人的喜爱。

舅父和舅妈有一双儿女,他们一心想供养儿女读书,由于当时社会实行推荐上大学,外公出身不好,他们只好中途缀学,这对舅父和舅妈是一辈子的伤痛。舅父后来去县城教书,舅妈和舅父商议为孙子孙女们创造优越的学习条件,带孩子去县城读书,舅妈不辞劳苦,无论严寒酷暑,舅妈挑起了五个孩子的生活重担,为了节俭,她亲自炒菜和面蒸馒头,舅妈整个心都安在孩子们的身上,多年之后舅妈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个个学业有成,现在都已成家立业。

晚年的舅妈生活的非常安逸,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她喜欢玩牌,聊天,与邻居和睦相处,还周济贫苦的亲戚朋友。

现在的我,闭目枯坐在阴冷的房间里,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已近临冬,室内氤氲着一股凉气。

我在想着舅妈哪没说尽的话,她是否会说起,她的几个孙女都非常有出息,都非常孝顺,她是否会说,她的邻居的女儿非常漂亮,她是否会说:你娘真有福气,几个女儿都混好了,个个孝顺,养几个女儿胜养了几个儿子。。。。。。我说不清,我又怎么能说得清呢?

我想到了我自己,我怎么去苛求一位老人的改变,去说我喜欢听的话呢?舅妈劳苦功高,德高望众,一生为家人操劳,她的血液已浸透到家族之中,惠及后人。

况且我又为晚年孤寂的舅妈做了点什么呢?我自责、我惭愧、我痛苦。

人不免于死,没有死哪有生,舅妈去了另一个极乐世界,一个无痛苦无烦恼的世界。

愿舅妈在地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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