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们今天以这样的方式纪念五四。一条商业广告登陆央视,继而刷屏。视频中一位以长辈口吻“演讲”的演员在几个版本中用不同级别的亢奋程度嘶吼出同一则青春版战狼宣言,全网于是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雀跃起来。
鸡血中十分红艳的一滴是这样的:“你们拥有了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利,选择的权利。”听到这话,身为前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因为“选择”二字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理解。
远了不说,前阵子停课期间各大中小学的老师们上网课频频翻车,因为谁也没想到连按照标准教材准备的课件和视频也会被平台封杀,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四壁高墙耸立的城里有多少语汇不再被允许。
这样的时代,选择的“权利”就仿佛高贵的主人摸摸豢养的小奶狗的狗头,恩宠有加地温柔地说,乖,你有选择吃这个牌子狗粮或是吃那个牌子狗粮的权利。
为了把鸡血打得更彻底一些,“演讲”还很聪明地为潜在批评者划下了道道,一句话摆在前面,“弱小的人才习惯嘲讽与否定,内心强大的人从不吝啬赞美与鼓励”,看你们谁还敢说三道四?只是不知道从五四走过来的,从不吝啬嘲讽与否定的、“一个都不宽恕”的鲁迅和从不希望得到鲁迅宽恕的他的论敌们听了这话会不会从此放下手中匕首投枪般的笔改写玫瑰色的赞美与鼓励的诗篇。
一位比我年轻的作者和译者,在她今天的公众号中写道:“当我们纪念五四,不再谈民主与科学 ......也不敢提及最核心的自由之时,五四的意义何在呢?”按照B站的标准,这位作者不知道该属于前浪还是后浪,但她问出的问题该值得所有的浪和推波拨浪的能量都去想一想。
后浪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来关注一下前浪。
今天是安省重启经济、有条件复工的第一天。相比于其他一些省开始允许发廊、餐厅室外座位营业,安省的重启相当谨慎。第一批被允许开业的是极为有限的几个季节性行业,比如卖花的园艺中心现在可以让顾客在不进入商店的情况下通过电话或网上预订然后到商店门口的路边提货,除草、洗车等服务业可以在严格防护措施下营业了,修车厂可以为预约的客户提供服务了,等等。还有些季节性行业不能开业但部分员工可以复工做好开业的准备,比如高尔夫球场即在此列。
好消息是今天新增病例的数字继续在下降,坏消息是这个数字仍然高达370例,比福特省长所说的第二阶段复工之前需要达到的200例以下还有些距离。
即使是日增200例也不算一个小数字。加拿大之所以在这样一个状态之下就开始复工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已经封闭50天,很难再继续长时间全面封城。另一个原因说起来有点凄惨,那就是现在主要的死亡数字都集中在养老院中,养老院之外的世界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按照B站的标准,我们这代人当然已经是前浪,那么住在养老院的那些就是前浪的前浪的前浪。在欧美各国严重老龄化的社会中,此次疫情揭开了养老院这个常常被人遗忘的伤疤,大量养老院长期住户感染,各国死亡人数中均有相当大的比例是这些前浪的前浪的前浪。
新冠病毒对高龄老人比对年轻人威胁更大,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养老院运作体系本身出现了问题,导致了大量本可避免的悲剧。在安省,截至5月3日共有1308例死亡,其中954人是长期养护院的住户,约占3/4。魁省的情况也类似。
随着越来越多的悲剧发生在养老院中,人们不禁追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在安省,政府资金支持的养老服务有三种形式。自由度最高的是住在自己家里,如果被评估认为有需要,可以有护士、理疗师等上门服务,如果生活不能自理,可以安排家政服务甚至护工上门帮忙进行个人清洁等等。这些服务的费用部分或全部由政府支付。
第二种形式是完全商业化的老年公寓,价格不菲,完全自费。租住一所好的老年公寓会配备护士等工作人员,有的还提供餐饮娱乐。
第三种就是这次疫情中出现最多问题的长期养护院。这类养护院提供全面护理服务,包括护士、护工等等,医疗护理费用完全由政府出资,个人只需要支付住宿费。虽然这类护理机构没有年龄限制,但入住条件是生活完全或基本不能自理,因此除了比较严重的残疾人,大部分是非常高龄而且身体状况很差的老人。
据统计,这类养护机构的住户中90%有某种认知障碍,86%无法自行完成起床、吃饭、如厕等基本生活活动。2019年2月的数字,全省共有626家有执照的长期护理机构,其中接近6成为私营盈利性质。这类机构的住户需要自行缴纳住宿费用,其价格是省政府统一规定的。因此,由盈利性机构经营的这类长期养护院要么通过附加服务增加收入,要么就得削减成本。
成本控制导致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护理人员的工资水平非常低。安省目前的法定最低工资是每小时$14,而这份又苦又累又脏还需要专业资格的养老院护理工作的工资只有每小时$18~$24。这样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从事这份工作,许多长期养护院经常性人手不足,而护工也常常需要在多个护理院兼职才能维持一个过得去的收入。
疫情刚开始时,政府没有禁止工作人员在多个养护院兼职,某种程度上可能加剧了交叉感染。直到最近联邦政府才与各省政府合作增加养护院护士和护工的工资,同时禁止他们兼职。
更严重的是,由于口罩等个人防护用品优先供给医院,许多长期养护院工作人员几乎没有防护用品可用。而他们每天需要为这些老人洗澡、穿衣、喂饭,没有一项工作是可以在保持2米社交距离的情况下完成的。因此养护院工作人员不断出现感染,远比医院一线医护人员感染的要多。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养护院的护工不得不忍痛舍弃他们长期护理、彼此建立了深厚感情的老人,辞职回家以求自保,这又加剧了情况的恶化。
伤痛还没有过去,人们已经在反思问题,追究责任。安省省长福特的岳母也是这种长期养护院的住户,也染上了新冠病毒。福特一面紧急向联邦求援,依靠军队解决护工人手不够的问题,一面也提出该是到了改革养老体系的时候了。
政府短时间内显然无法改变现状,而在疫情中丧生的养老院老人的子女已经开始寻求法律的帮助。目前已经有多名律师受到委托准备向养老院和政府提出诉讼,告养老院没有严格执行政府的防疫规定,告省政府没有给出足够的政策规范指导防疫。
不论官司结果如果,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做到有效防控,养老院的许多惨剧是本可以避免的。在多伦多市区西部的一所养老院,超过半数的住户和66名员工确诊,而7公里之外的另一所养老院却一例都没有。
这所成功避免了疫情爆发的养老院唯一的秘诀就是尽早准备尽早行动。他们从疫情早期就启动了应急响应计划,规定所有员工只能在一个养老院工作,愿意留在这里的兼职护工可以临时改为全职以保证他们的收入不受影响。由于养老院的硬件设施陈旧,他们积极增加人手对公用设备严密消毒,并及早采购因而得以为所有工作人员配备了足够的防护用品。
很多事情听起来就是这么简单,但把简单的事情做好却并不容易。不论前浪后浪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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