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画廊,秋短路长》——延庆百里山水画廊骑行记

北京的秋天很短,就像回眸一笑的少女的脸颊,北京山里的秋天就更短了,就像惊鸿一瞥的明眸。

于是趁着秋未尽,我们再次出发,去骑早就计划好的延庆百里山水画廊。计划往往做得越早,成行的概率也就越大,大概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出发

我去接了表妹的行李,来到枯柳树集合点的时候,八点刚过,大家已经各自骑了三十多公里。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想到接下来二百多公里的未知,一边是惶恐一边是期待,当然期待总是占据上风的。

山巍从学校食堂带来的烧饼还有余温,几口吃掉之后,甚是满足。自从和他开始骑车,才发现烧饼竟然是不错的路餐,香而不腻。

大概是久疏战阵,再加上集合之前的路上就耗费了不少力气,还没有到怀柔,表妹就有点儿体力不支,便第一次路边休息,吃些东西补充一下能量。

小伙伴儿们好食,我也沾了不少光,这次骑行还没有正式拉开帷幕,我们回忆着上次的旅途。

骑车运动比徒步爬山要机械得多,动作始终如一没有什么花样,如果是在平路上,身体功率也很少会忽上忽下的。这肚子的饥饿感和饱腹感,甚至是肉眼可见,如山巍所说,让他一直有东西可以吃的话,他就可以一直骑。

面对如此简单的有氧运动,底气是可以有的。

意外的雁栖湖

继续出发,虽说速度减缓了不少,计划的行程也不得不被拖延着,但是当我们看到雁栖湖的路牌的时候,还是突然兴奋起来。

表妹先开口了:“原来咱们还可以路过雁栖湖啊?”

表妹力气恢复了不少,我便回答:“咱们最多是擦肩而过,不一定能看到,你想去吗?”

“都行。”

我查看了一下地图,简单思考了一下,问山巍和文武:“咱们耽误半个小时,去看看雁栖湖,怎么样?”

“可以啊!”他们两个像是二重奏一样默契地回答到。

话音未落,大家就都笑了起来,于是我到前面带路。

北平之秋,灰霾未散,北风不兴,画面显现出成年人那般沉稳的安静感。

骑行自带360度全景天窗,它不那么快,你不用紧盯着路面和车流,也不用看仪表盘。你很难错过路上的风景,每一个细节总是不经意地引起你的注意,甚至改变你的行程和路线。

改变了那又如何?谁敢说前方一定就比眼下的美丽?

况且,骑行的路上,总是数不清细节刺激着你的五官六感,既然终点不是目标,又怎么有偏离的说法呢。

有去有回就好,过程都是景。

早上的雾气稍稍散开了一些,雁栖湖的大眼睛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了。只是阳光依然黯淡,山水并不明媚,就像一副水墨山水画一样。

逗留十数分钟后,心满意足,重新开始了专心的赶路。


车轮与秋叶合奏

刚出怀柔县城,路面突然就有了一些起伏。路边的景观树似乎是刚刚栽种的,大概根基还不够扎实,这才入秋不久,树叶便纷纷地簌簌而落了。

前几日的北风一吹,就像一把扫帚一样,把干枯的落叶堆积在路边,拥挤在马路牙子旁边。

脱离树干的秋叶在日光下逐渐脱水,呈现出深褐色,也变得干燥脆弱。

当我们的车轮飞速碾过路边的一片落叶时,只听那秋叶发出一声清脆的“刺啦”声,好像是发出了生命的最后一声呐喊,然后就瞬间粉身碎骨。车轮继续向前,每碾过一片落叶,就发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车速越快,那声音就越清脆利落,然后那声音就会连成一串,节奏单一却又悦耳动听。好像是一曲以车轮为弦,以秋天为谱演奏的秋日交响乐。

自然界的生离死别,可比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痛快多了。

河防口长城在路边银杏树和红叶的衬托下,显得高大巍峨,曾经的防御边塞,如今骑着自行车就轻松通关了。看着山顶的烽火台,随着车轮向前移步换景,我找到一个不错的角度,停下来给长城留影。

如今,它的巍峨早已没有了功能性,只剩下观赏性。原来,风景这东西,换个历史的角度,或者近景的角度,往往反而显得有些狰狞。

美丽,也是一种想象罢了。

超预期的起伏

出怀柔的老国道是两条单行线,留出了一半的路宽作为非机动车道,骑车不必局限在车道的角落里,感觉甚好。

随着逐渐进入山区,两边的山峰越来越高,路面起伏也越来越大。虽然是起伏路面,但是整体上仍然逐渐爬升的,我们四人先后感觉到了疲惫和痛苦。

随着坡度超出意料之外,骑行的难度也慢慢超出了体力,计划的行程也不得不一再调整,不断推迟。

骑行速度之慢,让汤河口的午饭,显得愈加遥远。气温在上升,时间在流逝,时速在下降,路途似乎变得越来越远。登顶的过程遇到这种身心俱疲的困难,几乎是骑行的标配了。

但是我们并非有意寻求痛苦,只不过痛苦往往是快乐的前奏。就像,从来没有一支生活的歌,总是快乐的。

而且,往往是愈加痛苦的过程,才能衬托着快乐更加令人陶醉。人生正反的道理,诚不欺我。

上坡时,沉重的呼吸伴随着汗涔涔的脸颊,勾画着努力的原始模样。骑行者就像其他运动者一样,都会时不时地感谢自己的身体,也切实地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这是借助非人力的辅助工具,难以企及的效果。

爬上坡顶,迎来一段3.5公里的隧道,这是我们骑过的最长隧道。看着隧道长度的提示路牌,一边是迫不及待想去体验想去穿越,一边是有些担忧。

本来就是一条单调的隧道公路,再加上它缓上的坡度、昏暗的灯光,还有车辆驶过的时候留下的嘈杂噪音,让这段路显得愈加漫长。

有些东西值得体验,却并不舒服。

痛苦与快乐

出了隧道,时间早就过了正午,我们便决定提前在琉璃庙吃午饭。没想到很快迎接我们的就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

付出总有回报,上坡总会下坡,这一点,骑行和生活并不一样。

而且生活的快感往往来自于短暂的回报过程,高潮则是在回报的结尾;骑行的快感则始终如一,高潮往往在坡顶的过渡点上,回报刚开始的时候。

下坡的时候,雾气又散了一些。随着车速加快,耳边的风“呼啦啦”地咆哮着,脸颊的风并不刺骨,而是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风抚过皮肤,就像激流遇上礁石一样,绕过身体又急忙在身后汇合。而此时的骑士就是一艘迎风破浪的船一样,随着车轮的滚动刺入空气。

车回山转,弯曲的山路像是绸带一样顺滑,路边略显稀疏的秋色在速度的加持下,竟然也有了几分深秋意味。

心中方才爬坡的惆怅,此时也一笔勾销,只顾着享受速度。

路边的景色纷纷一闪而过,速度之下的时间和空间,似乎并不像惯常认识的那样凝滞,而是带着一闪而过,既往不恋的快感。

想来,若是恩仇也如此快意,又何不快哉?

边走边看的担忧

在琉璃庙镇狂扫午饭之后,比预计的时候晚了将近两个小时,接下来的路只剩下缓慢地爬坡。转过汤河口,正式进入白河河谷地段。

下午的时光已经过半,但我们距离百里画廊仍然有一段距离。对于意外的迟到,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应对。

嗯,不过,有时候也不必应对,大家只是说着:“边走边看……”

我见到几棵大白杨挺立路边,便想着赶去前面也许有更漂亮的路段,不如找个好机位等大家吧。

不曾想,赶路几公里才发现,杨树要么稀稀拉拉,要么凋零殆尽,这里的风景已经谈不上是盛秋,似乎已经入冬了。

日头西斜,我们对风景的期待慢慢回调,偶尔停下来拍拍照片,也算当成是难得的休息。

一路的看不出坡度的缓上坡着实痛苦,漫漫长长不见终点,我们甚至开始打算着夜骑计划。

但当我们发现河边的木栈道的时候,依然一起兴奋起来:

“咱们能不能下去骑啊?”

“要不要下去看看?”

多番犹豫,终于还是选了一处入口,推车入谷地,天空变得阴沉,天色也开始显得有点儿黯淡。

只是这里一边是秋林刚好,一边是小溪潺潺,只管趁天色还未黯,停车又嬉戏,美景配美食,这人儿心里自然也美丽起来。

又流连一阵,拍了些照片,我们便纷纷决定放弃今晚的目标营地,只顾着边走边看吧。边走边看?天不遂人愿,我扎胎了。

换好车胎继续向前,终于来到滴水湖景区——百里画廊起点——的时候,刚好是日落时分。没想到边玩边骑,赶路到百里画廊,竟刚好是日落时分。

夜骑

山谷的夜色来得快,车辆也逐渐稀疏,在河谷逆流而上,速度很难快起来。不大一会儿,眼睛里除了一片漆黑,只有灯光照亮的路面,耳边也只剩下白河那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飞轮偶尔空转的清脆响声。

无人小路的夜骑,感官变得单一,骑行开始变得纯粹,大腿有节奏的发力和脑海中的冥想交织着。原来,忘记风景和杂念,放弃目标的骑行,竟是这样一种空空荡荡、没着没落的轻松感觉。

夜骑真正的享受不在城市的灯光下,而是野外无人小路上。

前路?就在车轮的前面而已。

夜宿白河

终于,在下德龙湾村,我们找到农家院的聚集地,准备就地打尖儿了。文武开始找地方入住,我们也早已在来时的路上看好了营地。

“不用空调,一百块,不住你们就接着走吧!”第一家老板的回应,很是干脆。

“走吧!走吧!走吧!”我和表妹有点儿气不过,轻声说着就打算掉头,竟没有留意到入住的人其实是文武。

我们离开时,文武说:“其实,一百块,我也能接受。”

“哎呀,不好意思……”

山巍接过表妹的道歉:“没事,没事,咱们给他找个二百块的去。”

换了一家农家院,还是100块,入住,吃饭。这家老板一直给我们屋里端茶倒水的,很是热情,不枉多跑一趟,餐中又是阵阵欢笑。

饭后洗漱完毕,我们三个便也找到一块安静的营地,准备休息了。今日白天的景色一般,但今晚的月色甚好,星星虽然稀疏,却也明亮。天时甚好。

营地在杨树林下,秋叶早已飘落一地,脚踩上去沙沙作响,虽然并不柔软,却是难得的平整干净。营地一旁的白河,溪流潺潺,白噪音悦耳动听,刚好伴人入眠。地利甚好。

三顶帐篷温暖又舒适,虽然扎营有些匆忙,但是大家都很满意。再加上可以在文武的住处得以洗漱干净,更加令人满足。人和甚好。

于是,是夜安眠。

讨论意义,最无意义

天还未亮,大家纷纷醒来,我和表妹晨跑之后,便各自收拾出发。今天本来计划要早点儿回家,便不敢多多耽误。

吃早饭的时候,邻桌的大姐说:“我真的很佩服你们,但是我真的不能理解。”然后,她说了一些骑行里不那么好的东西,比如危险和累、不值得、没意义……

我忽然想到,就像我也不能理解别人为什么追星追剧一样,其实大家本来就各有不同的,不必断言对错。

关键在于每个人赋予生命什么样的意义,如果你的意义是追星,我的意义是骑行,他的意义是成功,那便各自追求去吧。

生命本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你清楚自己的定义,并遵从它。

那么,人生便是完美的了。

恰恰相反,怕的是你赋予人生个人自由的意义,却不得不深陷羁绊,而不知所措。

如此的人生痛苦,十有四五。


百里画廊

百里画廊最美的树种,当属高大挺拔地立在路边的杨树,再加上树干上的无数“眼睛”,那神态精神极了,怪不得小时候的书本里形容它是哨兵,诚然诚然。

公路大白杨,也是此行最美的风景之一。树干都有一抱粗细,树高足有十几层楼高,整齐划一。

早上车流稀少,我们时而在路中横排,时而一字编队,看到花花草草,看到新奇鸟类,也都停下来逗留一阵。

骑行就是这样,美好的瞬间总是不容易错过。

而所有的美好都360度包围着你,让你深深陷入而不能自拔,好像我在画中行,又好像我就是那画中人。

我们边走边玩,早就忘了出发的时候说好的赶路。

后来,我问表妹为啥不着急了,她跟我说:“反正也都要晚了,那就干脆玩儿好呗?”语气倒不是无奈,而是一种坦然的接受和对今天的期待。

出谷,入山

再向前,白河河谷变得越来越宽,昨天计划的目标——白河桥理想露营地,方才抵达。

阴霾中的秋日白河堡水库,笼罩着水雾,又勾勒出一幅古典美的水墨画。

从水库堤坝上骑过,又环绕水库东岸那起起伏伏的山峦,我们正式踏上返程。

不曾想,刚出库区就迎来了一个上坡,意料之外的上坡,不得不让今天的午饭继续推迟了。

5公里的上坡,我和文武查看了一下等高线,确认这里大概就是此行的最高点,来得有些意外。

大家准备一番,便先后出发了:“干吧!”

随着峰回路转,坡度越来越大,气喘吁吁时,不断地有摩托车车队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我大呼着:“好快,好快……”喘了一口气,继续说:“好累!好累!”

此时,我早已听不到来时那车轮碾过落叶的清脆声,只听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沉重。

不知道有多少骑行者在物质条件成熟的时候,转向了摩旅和自驾。不再喜欢听清爽的胎噪,不再喜欢沉静的慢慢的精致,更不喜欢听沉重的呼吸声了,转而喜欢上了油门的轰鸣声和极致的速度感。

也不知道路上的骑行者们,是否都曾羡慕过这些巨大的铁家伙毫不费力日行千里的能力。

但我知道,每次骑行总是难免有这样身心都面临着挑战的时刻。我也知道,登顶那种苦尽甘来的时刻,是多么难以名状的兴奋感。

完成毫不费力的事情,总是有些寡淡;痛苦愈加深刻,在那之后的幸福才愈发甘甜。

这条路的山顶叫“燕山天池”,登顶之后,我们长舒一口气,又恶补了一些食物缓解疲乏。

只是,那三人还没有等我吃完他们给我的食物,便匆匆下山而去,于是我只好赶紧将头巾套在头上保温,立刻跟上。

山路下坡同昨天略有区别,因为弯道更多,刹车和行车线路的配合显得格外重要,适当的压弯也可以让你更快。

随着海拔迅速下降,势能一路倾泻,你只管细细体会那种风在耳边呼啸,车轮在脚下飞转的快感吧。而且这都是你前面自己积攒的能量,你值得拥有它,踏实的享受就好。

如果你想象力比较丰富,你会觉得你和自行车有那么一瞬间,忽然静止不动了。脚下的柏油马路,却在摇摆着纷纷后撤,护路林也随之快速闪过。


豆腐宴,蓄势待发

放坡下到永宁镇的时候,吃到了心心念的豆腐宴,虽然并不惊艳你,却也足以满足猎奇之心。

骑行路上一点点口腹之欲的满足感,都可以开心好一阵子。然后你会发现,其实开心这事儿,也是需要敏感度的。而敏感度的来源,往往是一定程度的痛苦和一定程度的认真。

不过,此时已经是午后两点,更痛苦的似乎还在后面——回到昌平之前,仍然有两座小山头需要爬呢。

就这样,又绕过大庄科和解字石,我很少拿出相机拍照了,等正式骑出山区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

在山脚下的马路边,我花一块钱买了两个熟透的柿子,满足了秋天的一个小愿望,正式结束了两天的骑行。

聒噪的城市夜骑,有些乏味,到家的时候,刚好300公里。

写在最后

其实写下这些字,主要想记录一下自己第二次难忘的骑行露营之旅。以及,尝试表达我能体会到的骑行这事儿的乐趣。

但是,对于一件事儿的乐趣,终归是一件个人主观的事情。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来年的平谷桃花或者密云梨花开放的时候,应该是我下一次骑行露营之旅,欢迎加入。


P.S.

望月尘 | Yann:

有时胡言曾经,有时乱语现在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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