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与玫瑰

圣诞过去了，我以前不是在意节日氛围的人，今年却很想好好过节，认真准备了小礼物，给好久没联系的人真诚祝福。

还是因为谈了恋爱，大概提前半个月就精心策划了这几天的安排，买了可爱的白葡萄酒，下载好了要看的电影，还想着去买好利来和KitKat联名的小蛋糕，然后得知封校，我提议翻墙出去，到了当天，又是我自己不敢翻。

于是乖乖回了寝室，浑浑噩噩地做饭，喝酒，心里很对不起sjc。我想sjc一定生气了，起码要埋怨我怎么这么胆小，怎么就不能像大家一样翻墙出去。规划好行程的是我，临时打退堂鼓的也是我。

但他就只是一直安慰我，他说没事，外面确实太危险，他也早点回来。

这就是这几天的遭遇，有很多沮丧和失望，但都在能自洽的范围内，因为我收到了一束花。

平安夜那天的上午，十点多sjc问我在干嘛，我说在做早饭，同时很惊奇他给我发消息，问他怎么起这么早（他平时都下午起），他说被电话吵醒了，广告。

大概过了半个点，他打电话让我下楼，这种情节应该像小说或者电影里出现的那样，我一无所知地下楼然后得到惊喜。可惜我没女主角那么迟钝，我知道这是我的花，刚认识他的那几天我就说过，他提了一嘴圣诞送我。很高兴他还记得。

飞奔下楼，快乐的感觉真的一直记得，全程咧着嘴傻笑一步迈三个台阶。看到他在宿舍门口捧着黄色的花束，我接过来，一个用力的拥抱，鼻子在他胸膛上撞的生疼，我让他快回去睡觉，例行的bye kiss，我捧着花上楼，一直到寝室才敢认真看看，我的。完完全全属于我的花束。

我的自我价值观念其实一直挺低，最近半年渐渐好起来了，开始敢和爱我的人要一些东西了，坦然接受自己是可以得到很多爱的，更重要的是有偿还爱的能力。

真好看呀，橘色的玫瑰，一开始她们和我说是黄玫瑰，查了下发现是什么分手送的，乱糟糟的花语。后来问明白了是香槟玫瑰，保加利亚的国花，花语肉麻得要死。还被sjc笑话：哪有花店会卖黄玫瑰啊。

对呀，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我觉得这些都离我好远，玫瑰花瓣饱满又顺滑地舒展，一朵一朵又骄傲又温柔，室友一直在说这也太好看了，快拿着和你一起照相。我说别别别，光照它就行了，不用带上我。

还是觉得我太丑了，和这些美丽的东西不沾边，可它就这样属于我了！这种心境在一天之内反复横跳，让我不停地想起妈妈。

妈妈没有貂。

一句好突兀的话，但这句一直在我脑子里浮现。

这是我小时候的事，东北中年女性几乎人手一件貂，倒也不是纯为了保暖，还因为皮草显现家境。我猜其实妈妈一开始也不在意，但慢慢身边的人都有了，七大姑八大姨，同事朋友，甚至连我姐姐都有一件，妈妈还是没买。

问起来，妈妈一直笑着说买不起，我甚至还记得被大姨调侃：你妈咋可能买不起貂，她就是不喜欢。

是，我也这么觉得，妈妈买一套刀具的钱凑凑都能买个貂，还有她买的榨汁机，奇奇怪怪昂贵的锅，我家厨房里那些东西加起来够买好几件貂。

但为什么还是要反复提貂这件事呢，因为妈妈总提，谁谁家买了件貂，在我儿时记忆里，谁家有貂我都知道，就是因为妈妈总和我念叨，也几乎就是谁家都有，甚至条件不是很好的大姑家，大姑也穿了个貂来我家吃饭。

连我都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爸爸对此当然也知道，他领着妈妈去商场试过几次，有几次我和妈妈逛街，我也陪她去试了试。

试了几次她总说自己穿起来像熊瞎子，太难看，不要不要。爸爸总是迂回，不停地问要不要啊，想不想要啊。我很气爸爸的态度，又疑心妈妈到底怎么想的。

这件事伴随我长大，我二十岁了，妈妈还是没有一件自己的貂，她说那玩意还不如羽绒服暖和抗风，但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为什么要说，貂不如羽绒服，而不直接就说羽绒服暖和呢。

但就在这几天，我看着玫瑰，有一种得到一次就什么都不想要了的感觉，好像明白了妈妈怎么想的。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之前一直说，独立女性自己想要什么自己买，一束花一二百，我当然能自己买，但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想要，我一面说太浪费了没什么用，一面看别的女孩收到鲜花。

我标榜自己是实用主义，不能被虚假浪漫消耗。也还是觉得自己不配，我配不上这些浪费的美丽。之前和ex说过几次这件事，我说谁谁谁收到了男朋友送的花，被画了大饼，他说别人有的你也得有，到最后我也没能得到。同样也是和sjc念叨几次这件事，sjc啥也没说，然后平安夜那天打电话让我下楼。

我明白了这其实是同一件事，我一直在说谁谁收到了花，却从来不说我想要。但在今年拥有了，认真数了数，十一朵玫瑰，每一朵都娇滴滴盛开，我看着它们，看了又看，多好看又多坦荡。

于是我想，我得抓紧攒钱给我妈买个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