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udi van Dantzig
译者:翻译Eric
第十章
邮差很少会来莱克西姆;通常,他会等别人去取信(如果有的话),让他们把信带回我们的小村庄。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他,他弓着身子握着自行车把手在强风中踩着脚踏,尽管我所有的期待已经慢慢消失了,但曙光依然照耀着我。
当詹妮和米恩特从泵里抽水解渴时,我尽可能静悄悄地溜进了狭小的过道。房子里异常地安静,客厅的门关着,“妈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很奇怪。当我以看上去毫不在乎的手势推开门时,她正懒洋洋地坐在桌子旁,手搭在膝盖上,给了我一个奇怪的、温柔的表情,我仿佛置身遥远的梦中。她来回摆动着下巴。她是在忍住自己的微笑吗?在我张张嘴之前,她站起来,好像被发现做了错事一样,开始重新摆放壁炉架上的小框肖像。
我的眼睛观察着整个房间,几乎是凭借本能发现了变化所在: 小箱子上面正放着一封四四方方的信,刚好被小花瓶挡在后面。一张绿色的邮箱贴在右上角,但在手写的地址处我的视线却被小花瓶被挡住了。
我迅速看向别处,转身放下自己的作业本。我打开作业本,假全神贯注地读起来,我用眼角观察着“妈妈”:她斜靠在桌子上,她的头朝着我。我等待着,但她一句话也不说。
“老师给我们布置的算术题好难。”我说,想要打破我们之间沉默、紧张的气氛。我的嘴干了,我咬咬唇。我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我想推开她把信拿过来读。
詹妮和米恩特进屋,“妈妈”又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赶了出去。“去跟匹克玩,不然去帮戴特做饭,到时间了我会叫你们的。”
但是我想和其他人一起溜出去,我不想再单独和她呆在一起。
我不想知道,我希望她不要告诉我这个秘密。
我想知道她是否打开了信封读过这封信了。我竭力回想着那个白色的小方块:它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它的顶部被打开了吗?
如果这封说的是家里的坏消息,一封邻居寄过来的信,告诉我家里已经没有认了,他们都死了,我该怎么办...但这可能是沃特写给我的信,就算他不知道我的姓氏和我们的住址,因为他只需要在信上写上,“杰罗姆,莱克西姆,弗里斯兰”几个字,它依然会被寄过来,每个人都知道那是给我的信。
我僵住了。万一她度过信了,万一她看得懂英文?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现在还有时间去港口吗?我保证我会回来吃晚饭。”
戴特一脸惊讶,她拉起袖子,用湿手摸了摸头发。“你能看见食物都准备好了,对吧?” 她把头伸出厨房然后指着外面。“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我本想要逃避,想要把那个不幸的时刻延后。他们会在我离开的时候打开那封信,他们看信的时候我不想呆在那里。但是我怎么才能跳过晚饭呢?波普和“爸爸”已经走到了门口,他们脱下木屐消失在了狭窄的过道里,身后留下鱼的咸味,还有焦油和风的味道。
我们走向餐桌,“爸爸”和“妈妈”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他们低声地交谈。我用眼角斜视着他们的脸,心跳得很快;他们看上去严肃吗,那是个坏消息吗?我用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大腿,手掌跨过我的裤子。上帝,对我好一点,帮帮我。
感恩之后所有人都沉默无语,仿佛每个人都知道即将发生的事。“爸爸”站起来,走到小箱子旁拿起白色的纸片,然后把它递给我。为什么?我想消失在桌子下面,我无比地害怕和羞愧。我该如果逃离这个不幸的时刻?
“一封寄给杰罗姆的信,他在阿姆斯特丹的父母寄过来的,我觉得里面应该是一些好事。”我没有从他手里接过信,他把信封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所以这不是他寄来的。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这是出现在我脑里的第一件事?他没有给我寄来消息...
所有人都看着我,桌子上满是喜悦的面孔,但依旧寂静无声。我现在应该说声“谢谢”,然后打开信封离开房间,还是吃完饭再打开?
“你不想看看吗?”“妈妈”问。“还是你想“爸爸”念给你听?”
白色的纸片在我面前的桌布上闪烁着,我们之间相距遥远。我为什么不高兴,我想,这怎么可能呢?但是我想要的是他的消息,那才是我一直等待的东西。突然,我的眼睛下方出现了一个空旷的空间,在那儿闪闪发光的花开始成形,一小束雏菊、一些玫瑰、对称放置的花环和蓝色的勿忘我,都撒在桌布多年积累的油点上。
“爸爸”的声音听上去遥远、沙哑、庄重。我可以从他的语气判断,他正看着我,正在对我讲话。我向后移动,直到我感觉椅子的后背压着我了。我听到了一些句子的片段,这里或那里的几个字,或者一个名字,但我血液的冲击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它甚至淹没了“爸爸”阅读的声音。
晚餐后,“妈妈”让我留在放家里,她把我领到窗边的椅子旁,然后把信放到我的手中。“你最好一个人紧紧地读,”她说,她坐下来面对着我。“哦,我的孩子,这对你来说真是个好消息!”
那一小张纸沙沙地从信封里滑了出来。我展开它们,认出了我父亲的字迹。5月9日,阿姆斯特丹。我亲爱的儿子 ...
我的眼睛停止了转动。我亲爱的儿子,是我吗?
爸爸是那样叫我的吗,他是说的我吗?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世,渴望,凄美的乡愁?吻我,杰罗姆。感觉好吗,我爱你。我的头靠在他的脖子上,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仿佛他担心我会逃走。说出来,宝贝:我爱你。是的,太棒了,太棒了。
我亲爱的儿子,
我们终于寄出了这封信。我们希望你一切都安好,但愿你还没有忘记我们!
我们成功活过了战争,而现在我们解放了。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寄出这封信,但一切都慢慢地、稳稳地恢复了正常,或多或少。鲍比(Bobbie)很好,他已经长大了,你现在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你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骨瘦如柴的小宝宝,但是现在……!
在阿姆斯特丹,食物依然稀缺,还有衣服和鞋子。
但是,每一天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人们在街上和学校里举办了很多庆祝活动。一群加拿大士兵在你们的学校里,所以你暂时不能回学校。你回来后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也有一些悲伤的消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的斯蒂恩姨妈一家和阿德叔叔家的亨克在冬天冻死了,街对面的米叶厄尔·戈耳迪也是。这对于安妮克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给她寄一张卡片,这样的话她会非常高兴。妈咪和我当然希望你能早点回家,但我认为你最好再耐心一些,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把你们接回来,如果他们不来,妈咪和我会过去找你,我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贾恩的母亲也会一起过去。他还好吗?请记着我们。
我们已经给一直在照顾你的女士寄了一封信。你必须感激她照顾了你这么长时间。
亲爱的杰罗恩,我会竭力尽快把这封信送到你的手上。过不了多久,我们全家人就可以团聚了。做个好孩子,代我向家里的所有人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他们都必须来阿姆斯特丹一趟!
爱你的爸爸。
接下来的字像是学校女生写的:
嗨杰罗姆,你爸爸几乎把所有东西动写了。现在,我们现在可以吃上不错的饭了,商店里又摆满了东西,有时还有纯牛奶、白面包和蛋粉,味道真的太棒了。
你弟弟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胖子,他真的太重了,连头都抬不起来。你回家了可以带他去运河边上转转,我们正在想办法给他买个婴儿车。
弗里斯兰一切都还好吗?妈咪
这就没了?我把纸翻过来。什么也没有。“妈妈”站了起来,期待地看着我。我的眼神变得柔和,她走近我。
那位一直在照顾你的女士。
“信上写了什么好事?”她问。“现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阿姆斯特丹解放他们的军人是同一群人吗?”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解放我们的是美国人,不是吗?”我看着她,但她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你最好问一下“爸爸”。”
“这封信是5月9日寄出的,”我说,“今天是星期几?”她走到小日历旁,慢慢数起了日子。
“27号,”她说,“它花了很长时间才到这里。”
我把信放回原处,放在小花瓶后面的箱子上。
在狭窄的过道上,我脱掉外套,把脸埋进衣服里。我的鼻子慢慢移过两只袖口、领子和背面。
有时,我好像能隐约辨认出他的气味,混合着金属和医院的味道,我这位让我无与伦比地快乐与安心。但是现在,无论我多么努力地尝试,我都闻不到任何气味。
没有敲门,“妈妈”进了屋,给了我一个不安的表情。“你不想把信收进里的箱子里吗?这样你就不会弄丢了。”
“不,”我说。我把外套挂在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