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一直流畅地写(四)

我叫美奈,我的名字好听吗,是我爸爸取的。

美女韵容妖且娆,

奈何帐外胡骑哨。

他是一个挺有名气的作家。我三岁的时候就会背诵“待我长发及腰时,笑看君怀她笑颜。”这样的诗句。

可是除了爸爸教的诗文外,我还喜欢好多好多东西。那时我家的房子很大很大,好玩的东西不胜枚数。小吉他,拼图,芭比娃娃,甚至还有搬家车,长长的云梯,在那时我眼中,遥不可及呀。爸爸将我抱起来,那种简单的快乐难以形容,感觉像到达了彼之云端!

我也喜欢弹钢琴,弹《米歇尔》,弹《山丘上的傻瓜》,弹《潘尼小巷》,这些都是他教与我的、他很喜欢的歌曲。

我床上的屋顶,挂着月亮和好多的星星气球,我总是伸出小脚拨弄它们,感觉它们在冲我笑。有一天晚上,爸爸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心翼翼托着插上蜡烛的蛋糕,来在我床边,给我唱: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my daughter,

Happy birthday to you...”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我记得温暖又和煦,像太阳一样明亮。

我爸在我小时候带我去过很多地方。车展,医院,沙滩,码头,肯德基,滑雪场,坐直升机,听朴树的演唱会,看鼓浪屿的潮汐...天呐,感觉爸爸牵着我的手走过的地方,是全世界。

我们还去过台北,他带着我参加一个两岸作家交流会。临行最后一天,我们上阳明山上看日出。远眺一望无际的太平洋,爸爸说真好,感觉离现实很远。声音有些低沉,我的小手放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我倏然对他说,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地方吗?

他摇摇头,我说,有爸爸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他立马开心起来,使劲亲了我。

爸爸和妈妈经常争吵。

在我七岁那年,他同往常一样出去买烟。不幸就这样发生了。对方是酒驾,警察说当场死亡。

伴随着心里一扇大门重重闭合的声音,世界的亮光便一点点消逝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能开灯睡觉,也无济于事。头顶的星星月亮气球,无论我怎么拨弄,再也不笑了。

万籁俱寂得,只有钟表摆动的声音,像是在反复进行生命的倒数。

无论是新闻报道还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喊叫,都让我觉得吵闹。我开始自闭,将那辆精致的搬家车砸成碎片。我自动过滤掉所有与父亲有关的信息,将大量的时间放在钢琴上,不停练习新的曲目。可我感觉自己的手指突然变得很笨拙,弹得很糟糕。但是这,并不重要。

随着母亲工作的调动,我们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搬家,这让我快乐无比。

学校里我变得缄默、懦弱,毫无生命力可言,与从小父亲对我的教育完全背道而驰,学习很快从突出到普通继而落后。

我讨厌每年的清明节,其次是我的生日,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我终于将那日期忘记,连同那烛火里的温柔。

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怯战蜥蜴,但是我毫无办法。

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件事。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脆弱得如同随风飘荡的絮丝,纵然你拼尽全部的力气,那沉重又黑暗的眼皮,总是划着半圆形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下坠,你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东西也没有重量,并且这种沉痛的心情一直伴随着你,只要你活在这个世界上。

有一天放学,我爬到教学楼顶。我那天不确定我是否是去自杀的,可是我向来没爬到那么高的楼顶。总之,那天我的心情以及一切举动,都非常奇怪。

那天的天气也很反常,薄暮的余晖将天地间的一切无不染成了大片的橘色。凡目力所及之物,都鲜艳无比,如同动画里的世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暗在唤起新的生命一般。

当我的头探出楼顶水泥平面时,我看见一个男生,穿着白色衬衣,上面打着便式领,带正坐在不远处,一边喝啤酒,口中嚼着披萨饼,一边眺望天边的夕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打火机,点着面前蛋糕上的蜡烛,我数了一下刚好十四根。他将手中的啤酒放下,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开始唱:

“Happy birthday to me,

Happy birthday to me...”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不明白跟我一样年纪的男孩,怎么会有那么低沉,那么稳重的声音。当时我在他的侧后方,不能完全看到他的脸,最后一丝阳光将他的宽阔的背影拉得很长,直至将我完全笼罩。

我想起一个人,霎时间泪如雨下,突然想起,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四下张望起来。我赶紧将脑袋沉下来,并止住哭涕。

过了好久,等我再次伸头出去,天色已经向晚。那个白衣少年已经走到我近前,倚着栏杆静静地望着万家初上的灯火,独自吹着口哨。

夜幕沉沉,眼前这个愈发干净、明亮的男孩子,让我怦然心动,我真的觉得他好看极了。

后来终于打听到了你的名字,郝仁。

“请多多指教,郝仁君!”

“我叫美奈,很高兴认识你!”

在镜子前反复练习多次,我还是垂下头去,倒在床上。

我真没用啊。

我开始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因为你的成绩很好,我也想和你考上同一所高中。郝仁君,虽然很吃力,但那时的我,真的在竭尽全力向你靠近!

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同你一起出操;一打下课铃我便跑到你教室门口瞎转;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听着《Western love》偷看你。我开始写日记,在日记里,我每天都有和你说不完的话!这样算起来,另我开心的事情真的有好多好多呢!

在更多地了解你以后,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你的的确确,的的确确是一个无比纯粹的男生。你勤快又努力,你从不大声说话,你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样子,在我看来,真得超超超级帅气!

我感觉自己多年紧闭的心扉渐渐再次打开了。郝仁君,原谅我只能一直在后面偷偷地注视着你。对你的那种美好又烂漫的憧憬,一种难以实现的幻想,一直在鼓励弱小而又孤独的我向前行!是你,在我迷惘的少女时代一直在,一直在强烈地震颤着我的心灵啊!

初三毕业,当我得知同你考上了同一所高中,我的心简直要飞扬了出来!我跪在爸爸的遗像面前,同他报告了这个好消息,我感觉爸爸他笑了!我的眼泪不住地流淌,这次是幸福的泪水,是继续前行的泪水,是心里的大门完全打开后再次看到父亲时的欣然眼泪!

很可惜我们仍没有分在一个班级,可是我并不难过,我知道自己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在与你平行的轨道上。早晚有一天,我会与你在一起!

在新学校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我同我最好的朋友铁锤分享了我的心事。她的名字有些奇怪,但是她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有?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现在,你认识我了吗,郝仁君?

这就是美奈同我说的,三年前的故事。

我终于知道,在我十四岁生日那天,我说怎么在四下无人的楼顶上,听到谁家坐的水开了?

我在想,如果当时美奈的头没有躲下去,而是迎着我的目光,在夕阳的照耀下,那恐怕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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