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gas| 一杯酒,两个人

Edgar Degas是19世纪法国印象派画家。

尽管Degas被认为是印象派的奠基人之一,但他自己更愿意把他的画定义为“现实主义”。不加理想化的处理,不加过多的想法;看到什么,就在画布上呈现什么。

Degas尤其喜欢画舞蹈场景,他的超过一半的画作都在描绘舞者。

除了舞者,Degas也画了很多其他的人物画像。在所有擅长人物画像的画家中,他的特别之处在于,我们可以通过他的画像看到被描绘者复杂的心理状态,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孤离感。

L'Absinthe, Edgar Degas, 1875

L'Absinthe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法国的咖啡厅。这家咖啡厅应该是当时众多法国艺术家经常光顾的Café de le Nouvelle Athènes. 显然,Degas也光临过这家咖啡厅的。

画面中,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并排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女人面前摆放着一杯绿色的酒;这酒,便是L'Absinthe.

L'Absinthe是一种谷物酿造的酒。它的出名,一方面因为它不同寻常的颜色,另一方面因为它曾经是一种禁酒。

曾经,法国士兵在战争期间饮用高酒精度的L'Absinthe来预防疟疾。在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士兵便把战争中养成的口味带回了法国,带到了日常生活当中。于是,在19世纪末,这款被誉为“绿色仙子”的L'Absinthe成为了法国最受欢迎的酒。从小酒馆到舞厅,都热衷于售卖这种酒;从富商到工薪阶层,也都热衷于饮用这种酒。直到20世纪初期,法国人的口味,才从L'Absinthe转向了我们所熟知的红酒。

而也就在20世纪初期,L'Absinthe由于它的高酒精度和让人欲罢不能的口感而被多个国家下了禁令。有人说,这种酒会让人染上酗酒的恶习,继而精神失常,甚至最终走向死亡。而这种“L'Absinthe致人疯狂”的论调,最终致使L'Absinthe被禁了100年。

the woman

画中的女人双目低垂,对着大理石桌面上的酒黯然神伤。她的肩微微向前塌,有一种颓然之势。她的嘴唇微微用力,嘴角向下撇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刻意的表情。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在那个片刻,失去了对外界感知。

the man

而男人呢,他戴着一顶黑色帽子,身体前倾,半趴在桌子上,嘴里叼了一只黑色的烟斗,点了一杯棕色的酒,视线定在远方。

那么,这两个坐在一起的人是什么关系呢?

figures

虽然这两个人物并肩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但却给了我们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女人的视线在酒里,也不在酒里。男人的视线在远方,却在画面没有展现的远方。

女人身着得体的长裙和帽子,头发整齐地束起,但她不快乐。

男人的帽子微微向后推,穿着西装束着领带,胡子也是精心修剪过的,但他也不快乐。

他们的视线没有交流,他们的身体没有交流,他们的思绪也没有交流。他们彼此在自己的世界里,品味着各自的苦涩。

这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是一对面临婚姻危机的夫妻吗?他们是发生了矛盾的亲人吗?他们只是凑巧在咖啡厅里坐在一起的陌生人吗?他们代表了这个社会上存在却又不存在的人们吗?都不是。关于他们,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什么都不代表。Degas只是在光临这家咖啡馆的时候,抬眼一瞧,看到了这两个人,看到了这样的神情,于是他不加任何修饰地把他看到的一切现实呈现在了油画布上。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现实中并没有想象的成分,使这幅场景渗透出更多令人神伤的孤离。

另外,我们可以看到两个人物的身后,红色沙发的上方,是一面长镜子。

这面镜子反射出了我们本无法在画面里看到的部分,比如在两个人物面前的碎花窗帘,比如窗户外明亮的日光。同时,这面镜子也反射出了两个人物的背影,两个不清晰的,黑色的,略显落寞的背影。

说到这里,我们不禁疑惑:我们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这幅场景当中,仿佛真的在这间咖啡馆里观察这两个人物呢?

our position

因为Degas为我们在这幅画中预留了座位,那就是画作的左下角处的桌子。

这面桌子上有一份报纸。而我们就坐在这个桌子的后面,可能刚刚就在读这份报纸,看累了,一抬眼,便看到了眼前这幅场景。

如果放在现代,我们可能会掏出手机,偷偷抓拍下来眼前这两个放空的人,配上“满的酒杯,填不满眼前的不安”这样的文字,发个朋友圈。但Degas没有这样的高科技产品,于是他默默记下来观察到的一切,然后回到画室,把带着毛边的记忆呈现在了画布上。

L'Absinthe, Edgar Degas, 1875

作为印象派的奠基人物,Degas的画风问世的时候,受到了铺天盖地的争议。

评论家认为,这样“快照”风格的画作,选取了极其日常的场景,画着这两个普通的不开心的人,毫无意义。更何况,这幅画连人物都画不清楚,我们可以轻易地看到画布上笔刷的痕迹,作者也没有打算给任何事物以清晰的轮廓。

但Degas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艺术评论家?他们真的懂艺术吗?”

由此,我们便有了这样一幅在主题上日常,在画风上有着“未完成”感的印象派画作。

Degas是一个对现实生活十分敏锐的印象派画家,他可以观察并捕捉到生活中的画面,然后以一个参与者的身份把画面展开。我们在画作上看到被切出画面的桌子,被切出画面的烟斗,和被切出画面的男人的手臂和膝盖。Degas用这样的视角,把我们也带入到了那一刻的咖啡馆,让我们也置身其中,让我们也开始观察。

观察之后,Degas没有给我们任何的答案。这个故事有着一个开放式的结局,Degas把思考留给了观众。但结果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观察本身,才是Degas在乎的事情。


Impressionism(印象派):在19世纪发展出的一种画风。注重于对时间的捕捉、对光影的运用、以及对日常场景的描绘,并配以不加修饰的笔触。以莫奈的“日出·印象”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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