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鉴赏（6）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原文：

西江月    苏轼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

译文：

世上万事恍如一场大梦，人生经历了几度新凉的秋天？到了晚上，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音，响彻回廊里，看看自己，愁思爬上了眉头，鬓边生出了白发。

酒并非好酒，常因客少发愁，月亮虽明，却多被云层遮住。在这中秋之夜，谁能够和我共同欣赏这美妙的月光？我只能拿起酒杯，凄然望着北方。

分析鉴赏：

多数词论家认为此词作于元丰三年（1080）年中秋，做于黄州，也有人说是绍圣四年（1097）年中秋，作于儋州。

苏轼才华横溢，诗名远播，因为讥讽新政，被人构陷，在湖州的任上，穿着官服被抓捕。曾经的无限风光，转瞬间便“魂飞汤火命如鸡”。在御史台监狱里的100天里，受尽侮辱，生不如死。经历这场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事件之后，苏轼被贬黄州。

黄州地处偏僻，物资贫乏，所以尽管苏轼天生乐观，但面对现实，他开始思考人生，但是思考的结果却是如此的悲凉、凄惨。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世上万事恍如一场大梦，人生又要经历多少个新秋的凉意啊？夜风萧萧，霜叶飘飘，回廊悠长曲折，而我眉头鬓上，已有了斑斑的白发

浮生若梦，短暂空幻。苏轼想起往事，忽如一梦，百感交集，怆然悲戚。而他还不能预测六年后蒙太后恩宠，一月之内三迁职位，官位升至宰相，扬眉吐气，炙手可热。十四年后形势又急转，一月之内，三改谪令，流放蛮荒，凄凄惶惶，残喘度日。

而这一切不就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吗？这样的梦，很多人都做过。

南柯太守做过。他梦中为官20年，官位显赫，家庭美满，醒后发现，梦中的淮安国只不过是树下的一个蚂蚁洞。

卢生做过。在梦中娶妻生子，升官发财，享尽荣华，一觉醒来，黄粱米饭还未做熟。

东坡一生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升沉去往，一生莫定，开口说梦，实为沉痛。以梦喻世事，不仅暗含往事悲凉不堪回首之意，而且有作者对人生意义的怀疑与厌倦，反省与思考。

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这里借秋风萧瑟，落叶纷飞两个典型意象，借寒暑易替，时光流逝，叹容颜将老，壮志难酬。诗人以哀婉的笔调，写出了无法摆脱的烦恼和惆怅之情。

一个“凉”字，既写出了中秋之夜，天气寒凉袭人，又写出了遭遇打击之后，世情百态，人生境遇的凉薄。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

我的酒并不是很好的酒，常常因为客人稀少而发愁，月色澄明清亮却多被浮云遮挡。有谁能与我一起欣赏这中天的明月，我手拿杯盏，望向北方，神色凄凉。

“酒贱客少”写出了世态炎凉，“浮云蔽日”，写出了小人当道，“孤光”衬人格高洁，“北望”喻君恩难忘。

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小人得势，世人凉薄。被贬后受人冷落，世人避之如水火；自己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却仍感怀君恩，满怀期待，渴望朝廷理解。这几句表现了苏轼对不公遭遇的愤慨、呐喊和不被理解的孤寂凄凉。“酒贱浮云”这两句如实的写出了苏轼被贬后的艰难处境以及他的复杂心情。

中秋之夜本该团圆的时候，他渴望手足之情，渴望与兄弟推杯换盏，一诉衷肠。但现实却只能是孤影自怜，孤光自赏，孤盏自酌，表现出苏轼的孤寂凄冷和对亲情深深的眷恋。

全诗紧紧抓住瑟瑟秋风，飘飞落叶，清凉明月，寂寞寒夜，空阔长廊，这些秋天的典型意象，营造出一个凄凉悲寂、孤寂难耐的意境，将吟诵节序与感慨身世，抒发悲情结合起来，由秋思及人生，触景生情，情景交融。用酒贱客少，浮云遮月，这些生活常见的事物景象，揭示了人生的哲理，表现了作者在饱受政治打击之后对历史人生的深刻认识。言近旨远，辞浅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