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22

    张德财说完挂掉了电话,胡来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不明摆着给我一个筛筛子让我尿不满吗?这娃怎么就不认人,还不如在我脸上打上两下,你再是个村长,必定是一条人命呀。我跟你干了多少年了,我的脸就不值一点钱吗?胡来来也只能在心里咒骂着。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在富民新村不听张德财的话就被列为反对派,整天给你小鞋穿,每次村里有事都会在你头上敲,别说是在他的厂矿上班,你就是走个路,种个地,用个水都有说头。跟在他后面捡个馍花,他吃个肉咱也能啃个骨头,还有些人连骨头汤都喝不着呢,在张德财手里挣点钱就像在老虎嘴里拔牙,就像割他身上的肉很难很难,这不过要看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讨好。虽然这多年跟着张德财挣了不少钱,但也是窝了一肚子气,惹人的是他,卖好的是他,骂先人坟走气的,狗腿奴才的还是他。

      前几天听张德财说因为村里这几年不断的死人,他妈信了耶稣,想托神的福保佑他儿子平安顺当,张德财决定在村里花两千万盖个教堂,如果包点小工程多少也能赚点钱,再说自己大儿子也进了村里的企业办,人心都是朝下长,给张德财在村里把事办好,哪怕当狗也行,只要孩子们将来日子好过就行,他心里明白,也只有听话才能从张德财嘴里掏点吃的。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个猫儿不吃腥?胡来来心里想着,还是要撑着他这张老脸去凯子家。

      布袋沟的天看起来似乎才亮,太阳却像利剑一样在土嘊的顶端画了一道斜线,呲牙咧嘴的土嘊顿时金黄满面活象佛堂的十八罗汉有怒有嘲。“我那可怜的爸呀”一阵女人的哭声离胡来来的家门越来越近,他推开大门一大群身穿孝服的人哭着正从巷口向他的门口走来,他一眼就看出走在前面的是孙凯子和他弟弟孙凯学,再后就是孙凯子的媳妇和他的三个姐妹、女婿,巷口站着一群围观的村民,他显得有点慌乱,不由得手在光光的头顶摸了一下,心里想到,昨晚刚给凯子说了,今早怎么来我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呀?就在他还没有走到凯子跟前,只见凯子和凯学“扑通”跪在了地上。“这娃你这是咋了”?胡来来问了一句。

      “来叔,不管怎么你就让我见见我那可怜的爸呀”,说完趴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拿手在自己的脸上左一下右一下打着。

    还没等胡来来说话,旁边的一个男人说话了。“人都没有一整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个样行”,接着又说到“胡篇长你村就是这样的干法吗”?

    说话的男人叫陈八斤,是孙忠子的大女婿,也是陈家窑村村长陈蛮子的伯叔弟弟,陈家窑和富民新村是邻村,一沟之隔以梁为界,山里人,五里是村十家九亲,只要是同龄差几岁的人大部分都相互认识,陈八斤是村里的女婿,自然和很多人都很熟,只是和胡来来没有交情。

      陈八斤几句话胡来来一听顿时满肚子火,“你是来闹事,还是来点火,是说事,还是来耍人?我看这村还轮不到你吧?跑我门口叫唤什么?篇长怎么?篇长把你丈人碾死啦?你那里来往哪里走”。

  当一个烂篇长你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天给人提裤带吗?你既然是管事的,管的是什么?事都发生了,这事搭你身上连人都见不了你不火?那我怎么就不去别人家?你照照你那眉眼,陈八斤毫不示弱。

    孙凯子趴在地上只顾呜呜嗒嗒的哭,头也没抬一下,也不理会他们说些什么,跪在一旁的凯学也怔怔的看着,除了几个女人的哭吵声,村人在后面开始悄悄的议论了,有的说你爸死了你不去找厂子,不去德子家,你跑篇长家干嘛?有的说这八斤也是的,你一个女婿也是外村人,人家凯子都没说话,你在这蹦咋什么?胡来来更是耳朵比脸都大了,在村里管了一辈子事还没有受过这气,就还没说事怎么就被数落了一顿,唉,造这什么孽了干这烂篇长。这纯粹是没有窟窿下蛆里,我成了盛恶水罐罐子了,胡来来埋怨起了自己。

    这一阵子哭喊吵闹,村里人把巷口围的水泄不通,街上更是三群两伙议论纷纷,抱娃的,拄拐的,上班的下地的……,霎时孙忠子被铲车碾死的事炸开了,一双双眼睛都投向了巷子里,最先挤进巷子里的是孙荣忠和曹大海,随后王黑牛带着胡来来的几个侄子兄弟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娃,要哭,要跪,要见你爸,你往德子家走,你跑来来家干吗”?孙荣忠阴沉着脸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孙凯子。

    曹大海不减当年的官威,他碘着肚子背着双上走向胡来来。“来来…唉~你看咱村这是咋的啦,我也是刚听说就赶着回来,必定是咱村的事”,说着向孙荣忠摆了一下下手又道“走,有什么去来来家里说,让娃都先回去别在这里喊闹了”。

    胡来来心想,李大海和张德财不对劲,这是唱的是什么角色?再说一大早就赶回来,是说事还是挑事?陈蛮子和张德财前些年在煤矿争资源,选人大代表,村里选举等问题上有过很多争斗,闹得也是一对死对头,就连当时的市委书记在代表大会都说到“你们凤凰乡这些矿长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法,什么都识就是不识字,天大的事都摆平,屁小的事能升天”。陈八斤五大三粗横眉竖眼,虎背熊腰拽肉满脸,火爆脾气,口直心急,他号称“窑上虎”,是陈家窑村的第一打手,在陈蛮子的企业和村里的管理上出了不少力,村里人见了都很烧手,自然和张德财也是反贴门神不对脸,今早巧的是陈八斤带着孙凯子来到自己家门口,孙荣忠领着曹大海又在后面遮挽,这到底是要怎么?不管怎么曹大海在村里也算是个有头面的人,胡来来正准备让曹大海和孙荣忠去自己家,而那边的陈八斤却显得更加张狂,嘴里喊到“狗尾巴插上赖豹子呀?走出这条沟蹩是个什么你就是个什么,这沟沟里你还觉得你是人”?…

      你…你……土…匪眉眼,你才有钱几天,你以为你是人了?你是人让你老丈人去看门?胡来来气的说话急了起来。一旁的王黑牛接住了话“八斤,你怎么?吃不动猪肉吃豆腐?你头痒在脚上扣?有事说事,你是要怎么”?

“你把你的嘴捏扁”,陈八斤指着王黑牛说道。

      刚有缓和的气氛又变得混乱,一阵急促的汽笛声,三辆黑色的霸道吉普车嘎然停在了巷口,紧接着从车上下来十几个年轻人,为首的叫胡二小,村民们都称他胡太保,是胡来来的伯叔侄子,也是富民新村的企业办主任兼治保队队长,也是德旺集团的保安队长,此人短小精悍,头脸浑圆,鹰鼻弯钩突前,贼眉鼠眼乱转,似卷非卷的毛发,两只胳膊纹着龙花,配着他那有条理的太君八字胡看上的确有点吓人,他从小和张德财一起长大也没上几天学,能踢能咬,钢口不倒,下手狠,出手准,遇事不稳,嘴硬心鬼,不讲人情,听话就行。他的勇猛善打赢得了张德财的赏识,张德财承包了村里煤矿后他就一直跟着张德财干,也没挂什么名号,主要是负责治安管理,张德财当上了村长后成立了企业办,治安队,他就此被封了个主任。如今张德财钱大了他也气粗了。自从那年胡二小殴打拘禁了来张德财煤矿采访的省城记者,还有市里的安检人员,被张德财摆平后,胡二小就觉得自己的靠山就是神,从那以后就变本加厉,动不动就要捏死谁,灭了谁,谁家的房款没交,谁家的地没种好,谁家说村长不好……,都是胡二小带人锁门,断水,停电……。所以村里人都像老鼠见了猫,就连谁家孩子哭的哄不住,只要你说胡太保来了,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富民新村的企业办和保安队是维护村里的和平与安定,同时也是村里的税务征收队,前多年谁家搞小黑煤矿,小洗煤厂,沙场,运输户…,只要是有关挣钱的事都要给村委缴纳一定的利润或管理费,这支队伍有一百多人,是经过张德财精挑细选的,只要是听命、讨好他的家户,而且还要在他的家族里有势力有地位、精明身强的年轻人,这样可以拉拢他整个家族的选票,也可以收集家户的全部信息和动向。同时控制他的整个族体,进了村里的企业办也就是进了村里的领导班子,除了可以领到村里的工资,还可以在张德财的厂矿再安排一个职位,进村领导班子两份工资不用说,家里有事也可以说就有了腿,张德财一个电话就可以为你解决。混的好了还可以和德旺集团做点小生意。为此,当时村里好多人为了让孩子能进企业办,保安队,不说别的,就说给张德财送礼当时把整个乡里的好烟好酒都买的缺货了,后来都下山去市里买。如今虽然张德财的煤矿被华西煤电集团整合收购,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好蜢不斗坐地虎,村里人要进煤矿上班还是张德财一句话,在村里来说只要你家族里有人在领导班子混,你才有可能去矿上上班,所以在富民新村能进到企业办和治保队的人就是皇亲国戚的地位。

    “看什么,都给我回去,都闲得没事干了…啊?”胡二小气势汹汹的吼道,看热闹的没有一个人吭气,也没有一个人看一眼胡二小,一溜烟的功夫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了。巷子里的争吵声明显减弱,只有几个女人的哭声大了些。

      “哪哪这野怂,在这里吱哇什么”?胡二小一边骂着一边走向了陈八斤,后面的十几个年轻娃也围了过来。

      “老子觉得来这里就还没出门,你个狗腿子是眼窝瞎了吧,你尿泡尿照照你那相”,来,把老子血喝了,陈八斤指着胡二小挥动胳膊迎了上去。

      说话两人就扭打在一起,就在十几个年轻娃还没动手的时候,胡来来赶忙上去抱住了王二小对着八斤说”这娃,你能打几个人?你看你在这村打得出去吗?

这边的孙荣忠和几个侄女也挡住了陈八斤对着陈二小说道“好狗都不咬上门亲,必定是我家女婿,到咱村就是上了咱村的门,怎么你到咱门口耍厉害?”。

    王黑牛却高着嗓门喊到“你们放开让打,天塌下来都有地驮着,这村总是要埋人哩,谁拉下屎有谁吃哩,怕啥”?。

      曹大海站在边上没有说一句话。哭声,喊声,叫声,吵声乱成一片。就在陈八斤和胡二小还踫撞又要打的时候,突然孙凯子跪在了他们中间一声大哭道“看在我爸的脸上,你们就都别打了”。说完放起了声。

  胡来来一看这阵势,顿时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孙凯子是个孬包绵善娃,虽然陈八斤光景好,但也不管他们,来他门口似乎不是孙凯子的意思,肯定有其他原因,王黑牛今天是咋的了不压事怎么还起事?胡来来没多想,先让他们离开巷口再说吧,他拉起地上的凯子对着荣忠说“你先让娃都回去吧,我给德子打个电话让娃都看看吧”,回头又对二小说“你先去我家吧”,他知道二小来肯定是给他说什来了。

    就这样陈八斤在孙凯子姊妹几个的拉扯下往出走去,曹大海说了一句“二小来了你们几个先说,我先回去吃点”,说着也离开了。胡来来和二小并没有理会,唯有王黑牛回应了道“那你先回去吃吧”。

      尽管胡二小还是骂骂咧咧但还是听了胡来来的话,必定是他叔,随后他给那些年轻娃说“你们在车上等着,我说几句话”,他滚动了几下小眼珠对着了王黑牛不紧不慢的说“牛叔,最近怎么和老书记混上了”?

  胡来来一听觉得话味不对,赶紧说“黑牛你去和凯子先坐坐吧,就说我马上来”。王黑牛似乎有点害怕胡二小,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巷子。

    “一天还日鬼掏蛋哩,真能不尽”,胡二小望着远去的王黑牛说道。

    “怎么了”?“走,进屋里说吧”,胡二小跟着胡来来走了进去。

    “昨天晚上可能是黑牛给大海通的电话了,凯子和八斤他们跑遍了市里所有医院没找到,德子说送市医院,幸亏我就没送市里,按说凯子就没有那脑子,也就没有那胆,德子厂子没有手续,他们想把人拉着闹事,没想到他们没找到人,跑你家门口了。德子说了,说不好就不让他们见人,命价不能超过八万,如果说不下去就先火化了,看他们要怎么样?钱,他凯子闹到哪里花到哪里都行,但是不听话想多要一分钱都不行”。胡二小一口气说完了昨晚发生的事和德子的意思。

  胡来来感觉和他想的差不了多少,看来这是曹大海想借陈蛮子的手了,如果今天把陈八斤打了,陈蛮子能坐住吗?他理解不了的是王黑牛明知张德财和曹大海不和,却为什么要让曹大海挑事呢?难道他还是记恨张德财?

      王黑牛之所以当上组长,那是因为张德财刚搞煤矿的时候,他的大儿子王要庭和儿媳薛彩彩在煤矿边上开个小卖部,那时薛彩彩刚结婚不久,长得清秀,生得挺拔,杏眼汪水,肌肤白嫩,音翠声小,嘴快话巧。张德财自是垂涎三尺,即便薛彩彩抗拒了他的财富但抗拒不了他的霸道,如果不从,你别说干不成你的小卖部,在村里我不会让你好过,好花不怕蜂蝶缠,就怕风雨和严寒。终于在王要庭出门的一个晚上张德财满足了自己。此后张德财经常出现在小卖部,时间一长薛彩彩像一张戳破的纸也就撕破了脸。就在有一天王要庭晚上回来的时候门口多了一只大藏獒,咬的自己进不了门,王要庭是个老实娃,稀软老好,没读下书就在煤矿下苦,得知是张德财的藏獒后,也没办法,必定生意还要靠张德财的煤矿。村里人都嘲笑着,王要庭家门口的狗咬自己不咬外人。雪地埋不住死人,井轱辘不离绳的缠,总有一天它会断,终究还是让王要庭碰了个正着,张德财瞪着眼睛说“怎么?那又不是瓷瓷能打碎,把你什么没有了?,说完扬长而去”。人见人是从骨头里害怕的,打也打不过,告也没法说,这以后在村里怎么活人呀,虽然打了薛彩彩一顿但也解决不了问题,薛彩彩一个劲的哭声,委屈的说“谁让你没本事,你说我能怎么样?”。村里娶个媳妇也不容易,何况薛彩彩还是很顾家的,王要庭也只好茶壶里煮饺子。此后只要藏獒绑在门口,他就扛着土枪上山打野了。

    王黑牛在李家湾村的老宅有四孔土窑洞,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住在一个院,小儿子王要泽住矿上班,他和妻子刘会枝、女儿王丽丽住在一起,刘会枝屋里屋外一把手,勤勤能干,就是不爱说话,遇事就会哭,王黑牛自是家里的甩手掌柜。张德财从占有薛彩彩后自然在这个院跑的多了,有一天张德财的媳妇周青草跑到他院里,气势汹汹的指着王黑牛骂道“你爱养女子啦?养下女子你不管不会擦尿罐里去,什么烂片片子货”?回过神来他才知道是张德财和他女儿在市里开房子让周青草抓住了。这不是来糟践人吗?顿时王黑牛天旋地转,他就一个宝贝女儿叫王丽丽,刚好二十还没婆家,王黑妞找到女儿一掌扇下去,你怎么给爸做下这活呀?这以后在村里怎么能抬起头呀?他是有疼又气,从女儿口中才得知,那天张德财叫我去市里玩,他说天黑了就回来,我也想去买点东西坐了他的顺车,谁知天黑了张德财说有事回不去,给我在宾馆开了个房,谁知……,看见女儿哭着跑了出去,王黑牛怕女儿想不开做下傻事。正要追出去,看见丽丽被刚回来的王要庭拽住了,王要庭得知后也说了薛彩彩的事,王黑牛顿时疯了,怒目青脸,蹬脚拍手,他提了把菜刀去找张德财了,谁知张德财看着提刀过来的他不慌不忙的说“把你父子三个绑一起来吧,怎么?想拿你家几个片片弄点钱?还是皮紧了?”,看着张德财满脸杀气,王黑牛蔫了,滚在地上哭了起来,“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做的这是什么缺德事呀,这就没有我活的眼了,我还活什么味呀”。张德财火了说道“死,你现在就死给我看,你不死不是人养的,给我滚,再到这里闹你信我把你踩坏。”,说着就向他走去,王黑牛知道他说得出话下得了手,就这样被胡二小一拉顺势走了出去,嘴里还硬硬的喊到“德子你过不去”。第二天他找到了曹大海,曹大海说“我让胡来来管管你这事,这都是家丑,你还是不要张扬了,村里人还没说什么你就先当戏哩唱,”。

        “泼在地上的水不会揽起来了,事已发生了,你说你能怎么?这都是丑事,咱女子还要嫁人,你就别闹腾了,我给德子说,让德子给他姑父说了你把咱村组长干了,一年少说也有个万儿八千,另外把你安他矿上当个管理员,工资还高还不下苦,你大儿子的小卖部在德子矿上,只要你不闹有德子拨撩拨撩也不要你操心了,必定一个村的,屎干了就不臭啦,你说你要告,张德财你是知道的,人家有钱上面有腿,你拿什么告呀?我怕你得不到一分钱告不下样还结个死仇,以后在村里你能翻过德子的手吗?我说你想开点吧,这社会嘛就是这么回事,哪有那么多公平,理是由人说的,法是由人定的,事是由人管的,你说是吧黑牛?”,胡来来就是这一番话管好了这件事,从此王黑牛就这样当上的组长,张德财也就再没有去他家,虽然村里一时是闲话纷纷,指脊戳梁,但事隔多已年变闲谈。

    正因为这一段王黑牛说话有点张狂,背地里村里人都说“该张,德子丈人么你说不要张行吗?”。即便王黑牛有时过分,村子里也没人和他计较。如今怎么和曹大海扯一切了?胡来来一时想不通。

  “二小,以后在村少惹点人,给娃娃都留个后路吧,村就是咱的根,人都有老的时候,谁也不可能红火一辈子”,胡来来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心也乏了,不由得对着二小说道。

      “咱村这人就是这贱皮子货,一股穷气,你和他好说他越执意,你拿教棒拧的越紧越好使”,叔,我先走了,你一会去凯子家去说吧。

        胡来来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看了二小一眼说道“行,你去吧”。他心里知道,在富民新村管好自己的嘴才能活的安然,胡说话,乱说话是要吃亏的,村子里谁都不相信谁,甚至一个家里说话都要小心,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如果你不经意说出口,马上就会传到德子的耳朵,好话不说,坏话就有你吃的亏。

        太阳已完全点亮了布袋沟的土嘊,所有的房屋却还披着阴沉的暗纱,沟那边石厂传来了轰隆隆的粉碎声,落在地上的石头粉末像撒了一层白灰,在车人的过往中留下一道道痕迹,街道两边的花草显得更加可怜,绿叶上的粉尘在露水的搅拌下像粘了一层水泥抹杀了秋日的风霜。几只老丫盘旋在布袋沟的上空凄惨的啊叫着。车辆已经从凯子家的巷里排到了街道两旁,孙家户的人都聚集在大门口,站的,蹲的,靠在墙上的…,院子里更是一片乱哄,哭的,说的,生火的,打扫院子的……。

    “你就是个孬籽,活死人,能哭活就都去哭了,人都没了你怕什么,走,都走德子家,富民新村没有法了国家还有法呢”。陈八斤觉得自己在富民村挨了打丢了人,他不停的在诉骂着孙凯子。孙荣忠低沉着脸蹲着身子使劲的抽着烟,趴在炕上的凯子不停的哭着,坐在身边的两个姐姐说道“你不要哭了,咱爸已经没了,你哭也不管用,你起来看怎么办?,你是家里老大,什么事还要你作主?”。整个屋子一张张拉的很长的脸在烟雾的缭绕下显得那么惨淡,苍白。

  “来了大海”,荣忠起身问了一下走进门的曹大海。他看了一下趴着的凯子说道“这娃你起来,一会肯定有人来说事,人没了也说不活,说事就是说钱,你和你姐夫几个商量商量看怎么说?根据咱这里一般命价都五六十万,德子厂子没手续,你能多要点就多要点吧,现在也只有钱能解决问题”。

    “钱是个什么东西,有几毛钱就想怎么就怎么?这气就不顺”,陈八斤还是高喉咙大嗓子的说着。

        曹大海翻了陈八斤一眼说道“这娃,那你去找德子呀?在这里说厉害话你觉得有用吗?”。

      曹大海心里知道:凯子没有在胡来来门前大闹,没有激起胡二小打了陈八斤,看来这火一下是很难引到陈蛮子的身上,如果命价说不好,也许会闹起来,他现在是没有办法了,想扳倒张德财,这几年也没少奔波,但都是四处无果,一年年过去了,他感觉自己老了,跟不上社会了,可心总是死不了,那口气憋在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死活不得。如今也只有在村里拉拢一些人,只要在选举能够落选张德财,他就有机会,他知道村里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又四处是张德财的眼睛,都是为了在张德财的厂子上班能养家糊口,这些人很会在张德财跟前讨好,即便被夹在别人的胳肘窝底能受点苦,都觉得已经是不错了。庄稼户吧只要有口饭吃谁愿意闹事,再说闹事也不是拿嘴闹的。虽然觉得很难,但他还是想看看这小水能不能翻大船。

    昨晚王黑牛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李大林已经给他说了。瘦倒的骆驼比马大,曹大海和李大林虽然在张德财手里吃过亏,但必定是干过书记搞过矿,被张德财一竿子打下来以后,他们就觉得村里是张德财的天下,呆在村里不光彩,就像平阳的虎落架的鸡,觉得很丢人很败兴,所以都住在了市里。谁都在村里没有为下几个人,虽说离村里远了点,但他俩在村里都有自己的情报员,一是村里的红白喜事要回去,二来是张德财有什么动静也能知道,当然李大林得到的情报早了一点。住的近就走的近,为此两人经常在一起商讨怎么找关系,怎么告倒张德财,这几年都没少折腾,但都是起火上了半天没响。人说有病乱求医,曹大海是有冤乱求爷,不管是爷脚还是佛腿他都是见眼就鉆有腿就抱,听李大林说他儿子李琦在省里认识个什么大领导,顿时说话走路都有了劲,一大早就赶了回来。

      王黑牛能站在曹大海的队伍里那是因为有一件事他很感激曹大海。就在去年张德财的妹夫杨东娃要王黑牛迁走他父亲的坟墓,他要占王黑牛那块地,张德财煤矿整合后就把他妹夫安置在华西煤电集团做了总经理,这块地在山根的一个小沟里,地势低凹偏僻,很难发现,杨东娃说是要把矿上煤里的石头捡出来往哪里倒,实际打着捡石头的旗号拉的是煤,然后卖了和矿上领导私分,当然少不了张德财的。王黑牛得知后自是不愿意,你就是倒个石头就要让我迁坟,你这不是老汉上了柿子树,转挑软的捏,怎么?看上我好说话了吧?杨东娃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娃媳妇和你女子,这些活的都舍得,死的就舍不得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黑牛一听脸青脖子粗,又恨又气又惹不下,他又操把菜刀睡在坟前,谁要毁这块地就要杀了谁,杨东娃根本不吃他一套,当天铲车就开到了地里,尽管胡来来从中怎么压劝也不管用,必定是张德财的妹夫,就在铲车要平整这块地的时候,曹大海来了,曹大海对杨东娃说“都是一个村的,在上几辈人手里关系都走的很好,不要在这辈手上把路断了,总得给一条路吧,你一定要占的话,靠后边的沟里是我的地,你占了吧,虽然远了点但比迁坟总省点事”。曹大海虽然和张德财不和,但必定还是亲戚,又在村里算是个能干人,杨东娃就给了曹大海一个脸。王黑牛心底自是感激万分。从那后就和曹大海走的近了,村里有什么事他第一时间给曹大海汇报。

      曹大海知道陈八斤是个火爆脾气,又是陈蛮子的伯叔弟弟,有钱也有势。都是邻村挨院,他早年就和陈蛮子有些交往,陈八斤自然也很熟。他连夜就给八斤打电话说“你丈人在德子厂没了,听说还不让见人,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没的?要是没有个说法,你就把人拉他厂子去,他的厂子没有手续,”。就这样八斤连夜带着凯子兄弟在市里去找人,结果一夜未找到,找不到门就搬窗,听说胡来来管事,所以第二天早上带着凯子去胡来来家要人。

                        三

        在富民新村除了亲德派便是反德派,虽然都是面和心不美,肚明不说嘴,但不管怎样都还是有面面之情的,红白喜事跑腿帮忙都还是比较勤快,必定他们的根在这里生长,他们的香火要在这里延续。

    胡来来在家里考虑了一会,决定让人把孙凯子叫到自己家单独谈一下,他觉得参与说事的人越多,鬼越多,还不知道谁会出什么洋相,耍什么把戏。你说给他他说给你,话里难免调盐加醋无枝生叶。话踫不了头事就不好说。从昨天到今天的事来看凯子始终没有表态,跟在后面的人也只是嘴劲,事实也没有怎么闹腾,说明这个主还是由凯子作。陈八斤再是他姐夫,也不可能担了孙凯子的家事,自从陈八斤有钱后就看不起他的大姐孙梅梅,也就看不起孙家的所有人,因而凯子也没粘他什么光,甚至连下苦都没有去找过他,如今出事了,你来显你的威风,指桑骂槐借事发凶,无非就是替陈蛮子出气。胡来来知道孙凯子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不高兴。再说德子已经给他交代了底话,现在也只能给凯子摊开说了。

        四十多岁的孙凯子一下子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红肿的眼圈鼓着几根睫毛几乎看不到他的眼仁,拢卷的头发像个造了窝的母鸡一样蓬乱着,满脸泪痕在皱纹的折叠下挤出一道道黑啧,长长的胡茬围着发黄的牙齿遮掩了他那已经干裂,毫无血丝的嘴唇,他那悲伤的表情没有一点光彩,布满了疲惫和无望。他拖着一双条子绒布鞋,鞋尖已经裂开了嘴,漆黑的双脚在趴哒趴哒的响声中徐徐的吐着黑雾,他没有走进胡来来的家门,直接坐在了走廊下,他怔怔的看着自己鞋里的煤渣,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在煤矿下班回家以后,黑牛说有急事,来他家一下,他心里咯噔一下,抹了个脸换了一下衣服,都没来得及洗脚换鞋。他感觉失去父亲一下子就像塌了天一样,剜心的伤痛渗透了他的整个血液,刺绞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像火一样的焚烧着他身体的全部。他不知道胡来来会说些什么,只想马上见到自己的父亲,哪怕看上一眼。他是家里的大儿子,父亲有点偏爱,想起年迈的父亲为这个家起早贪黑,吃苦耐劳受了不少罪,想起父亲对自己儿女的疼爱,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爸呀”,他不由得又哭出了声。

    胡来来听见哭声知道是凯子来了,他赶忙把凯子拉到了家里。开门见山的对凯子说道“凯子,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既然发生了就要面对,天灾人祸,唉,这人吧都是命,福来挡不住,是祸躲不过,现在你要有主见,你的头要你撑,咱村的情况你也知道,都是德子一个人说了算,闹事也不是拿嘴闹的,庄稼户眼看着锅要下米,连饭都吃不上了,你拿什么给人家闹?别说是没钱没腿,你连这时间都耽误不起,有那时间还要挣点钱养婆娘养娃,你爸他要走,咱挡不住,咱总得要为孩子们想想,好好供孩子上学把门窗也换换,不管怎么,这光景还能不过了?你说是吧?”,

    胡来来本想直接说出命价,但觉得德子定的命价确实有点少,一下张不开嘴,话到嘴边又咽了,索性就先稳住凯子的心,让他不要有闹事的想法,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准备,看看凯子怎么说。

  凯子仰着头呆呆的看着屋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胡来来想等凯子开了口就好说了些,可是他一句话都没说。

    “家门户族,包括村里人没有人给你定这个点,你也知道你姐夫和德子有矛盾,你不要当了枪头让他使唤,人说,指亲不富,日子还要靠你自己过,你就是闹,人都没了你能闹个什么结果?闹好了多赔点钱,闹不好你在这村里怎么过?”。胡来来说着盯着孙凯子,这不说话真还把他招架住了。

    胡来来说的道理他什么都知道,不说话并不是意味着他鳖,而是他真的不想说一句话,这沟里,人没本事了狗拉下都是你拉下的。人不行哪个都想在你头上敲。他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娃娃,念书,有用吗?村里好多娃娃倒是上了大学,找不下工作,还不是找张德财在煤矿下苦吗?清华大学出来不也卖糖葫芦吗?张德财一字不识,吼雷闪火扯破天。还不是照样耍人吗?人都没了连个面都见不上,到底是怎么没了也不知道?就让胡来来这样说事,太缺德了,孙凯子心里很乱,他想着,骂着,但没有说出口,只是感觉活人难,在布袋沟活人更难。

  “凯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娃,什么时候你都是不叫叔不说话,你看,德子让我管这事,你也知道在村我也就是个传化筒,我和你又没有什么矛盾,对吧?我就直给你说了吧,德子意思是给你八万块钱,其余一概不管,先揭过这一页,以后吧,有什么事德子会照顾你的”。

    胡来来耐不住了,看见凯子不说一句话,也只好把话放尽。就是没有说谈不好不让见人。他心里知道既然凯子能来他家,能听他说,也就有接受的可能。

      “来叔,这八万都不够埋人,就不怕村里人说我爱钱吗?德子就是不给了,我也能埋得起我爸”,这是胡来来今天听到凯子的第一句话,也是拉着哭声说的。他从没想到过从不爱说话的他会这样说出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来来不知道张德财为什么只给八万,这不是撕人脸上的皮吗?胡来来觉得这就不是出不起钱的问题,德子是他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就看你听话不听话。难道也因为他和陈蛮子是对头,陈八斤是凯子的姐夫?胡来来也觉得为难,但是他主不了事。干了多少年队长篇长,有些事他也看不下去,可左右不了。

      “要不这样吧,我就当着你的面给德子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再加点,让你也清楚叔是很清白的,不会在里面歪钱”。胡来来说着拨通了张德财的电话。

    “德子,你看凯子爸的命价能不能再加点,这钱都不够埋葬费?咱都同村本院的,能下场就行,总得要遮住别人的口吧?”,胡来来有点紧张,除了说话,气都闭的很紧。

    “来叔,你怎么把这当生意做?你要遮谁的嘴?你能管了事吗?管不了你给我说着?”,德子一下就把胡来来的话轧断了。

    电话都没有挂,每次给德子办事总是不给他一点脸,他有点气氛,沉思了一会,他终于长了点胆。

    “德子,这管事都是为好,又不是有利,都是一个村的我也是想把事说下场,我这张老脸真不值一点钱吗?你要觉得我说的过外,那你就另找人说吧”。胡来来说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给德子管了好多事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硬气话。在村干了几十年,虽然社会不同了,但几辈人都在一个村,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事他还是很护村的,何况凯子一家在村都是老好人。他有些看不惯,说了几句硬气话。

    “来叔,这样吧,你就按十万说吧,忠子叔也是村里的老党员了,你不是说不够埋葬费吗?那忠子叔就由村委埋吧,不过这钱我得给黑牛,让他理料安排,不管怎么必须要好好埋一下,如果凯子那边顺当,人埋了再说吧,如果不顺当,你也知道根据咱村风俗,人死在外面是不能进村的,就这样,说不下去给我说一下就行”。没等胡来来说完德子就挂了电话。

    胡来来一愣,这让他一下子摸不上了壶把,他在头上挠了一下心里想,这娃出的是什么牌?怎么村委应名埋,又让王黑牛操办,他感觉这事德子已经安排好了。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回过头他看见凯子木然凄悲的看着他,觉得很不自然,从自己很是不舒服。

    “凯子,我刚才和德子通话你也听见了,叔也想让给你多赔点,可…”,…唉…胡来来很无奈的说着。

    “人在哪里?来叔,要不拉回来我埋,我不要钱了还不行吗”,凯子说着眼睛的泪水顺着鼻脸凹慢慢的滚了下来。

    “唉,这娃,你想的简单了,你觉得不要钱就行了吗?你没有打德子脸,德子还说你在他脸上打了。德子一句话,村里人都别去你家,你姊妹几个能把你爸埋了吗?你听叔说,德子在咱村你也知道,他安排的事,你只要听话什么都好说,你不要钱就是不听话,你想德子行吗?我也摸不透德子和你姐夫到底有多大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姐夫有关,现在这些都不要考虑了,我觉得就这样吧,看把你爸埋了,德子有没有个说法”。胡来来知道德子的性格,他也只有这样劝道。

      凯子听了无力的说道  “这现在是不闹丢人,埋我爸我都没有权了,要闹拿什么闹”?

    “你就先这样吧,完了我给德子说想办法让你在矿上安个管事的多挣点钱,叔力出到这里也就尽了”。胡来来说完看了凯子一眼。

  凯子又看着房顶不说话,胡来来心里没了底,觉得他没有吐口,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试探道“那你回去给你荣忠叔和姊妹们都说一下,事就这样定了,我联系德子看怎么安排让你爸回,对了,还有你姐夫八斤,你要劝劝,在这村你能打出去?再说闹下事了还不是给你闹下了,不管什么事都要你做主”。

      “凯子长这么大,家里有父亲顶着,什么事就没操过心,出这么大事,一下子觉得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心里明白,这现在闹事要拿钱闹,没钱没腿就要拿命闹,孩子都没成人,总不能散了这个家吧。说起陈八斤,凯子是恨得要死,只是嘴上不言语,粘不上光不说,还欺负我姐,出了这事你来了不商量着说,就要把我推在前面闹”。

      此时凯子也没有办法。装鳖就装到底吧。他只好对着胡来来说“来叔你看着办吧”。

    出了胡来来的门,凯子仰头看了看布袋沟的天,良久,又缓缓的低下头扫视了一下新村的那一排排楼房,他觉得自己和人不一样,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回走去。

    胡来来考虑到事情基本定局,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德子让王黑牛料理后事?他顾不得多想,先给德子说一下情况,看德子怎么安排。

    “修先人,你就没见过钱,真爱活,就怕死你了,你就是受死都不亏,人都没见就说好了,钱还不经你手,村委埋,这是说事吗?修人哩,”。只听陈八斤在院里大声的责骂着凯子。

    “八斤,你别说娃了,说这些都没用,你是没有神惹鬼呀,既然娃说定了,就算了吧,他做的主,有他背着”。孙荣忠看着陈八斤说了几句,他知道,凯子应口肯定有他的难处。

  曹大海接着话也说道“八斤,别说了,事已到这个地步了,先让人回吧,回来再说,看该准备什么就准备?”。

    凯子呆呆的坐在那里,好像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他的心依旧在滴着血,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魂魄,任由摆布。

    不一会王黑牛来到了院里,他走到凯子跟前说道“你再去来来家一趟吧,我给你叔安排一下,一会下午就准备让你爸回”。说完,把孙荣忠叫到了屋里。

      胡来来家的门外,德旺集团的保安队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  凯子的 眼泪趴哒、趴哒、滴在了那张写满事故协议的纸上,孙凯子颤抖着双手,他没有看一眼上面写的什么,就按下了自己的手印,随后不由得放生大哭。

      “别哭了,德子安排下午就让你爸回来,钱,二小已经给了黑牛,你爸穿的背的都已经买好,你看还需要什么就给黑牛说吧,你安心守孝,让你爸走好,有什么咱叔侄以后说吧,我一会就去你家”。签完字胡来来向凯子吩咐道。

      就在凯子还没有回到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大皮卡后面紧跟着三辆黑色的霸道车在富民新村的街上呼啸而过,皮卡车拉着很大的一个花圈,一边写着“孙老大人之千古”,一边写着“富民新村村委会敬挽”,由胡二小带队车上下来十几个保安把花圈摆放在凯子的大门口。霎时村里街头巷口伸出一个个脑袋在张望着,狗叫的,娃哭的,一切似乎变得很紧张,唯有凯子家的烟囱很自然的冒着一道道浓浓的蓝烟。

    王黑牛在村里的事情窝里是个爱显摆的人,他胳膊夹着一条香烟,站在凯子的院里喊到“一会人就回来了,是孝子你们穿好孝服安心守孝,打坟的,报丧的,请阴阳先生搭建灵堂的,还有吃饭一条龙的,这些我都安排好了,明天破土,后天献拜,大后天入土,根据村委安排,忠子哥是村里老党员,后天在咱村街上搭建一个舞台,村长要给老党员开个追悼会,礼宾,唢呐用最好的,同时叫市里的锣鼓队和戏剧团在我们村演唱一天,按照村委要求严谨铺张浪费,我们村里的酒席是不准有烟酒,不能有大件,就是四菜一汤,这次村长发话,破例烟酒齐全,鸡,鱼都有,一定要让老党员走好”。当然王黑牛是没有自做主张的胆,是胡二小给他传达了张德财的意思。

    原先在李家湾村的时候,谁家过事都是由你家族里的长辈或者有威望的人来管事,如今在富民村是由各组组长配合篇长来管事,不管红白喜事满月办寿,组长篇长不到场是没人敢去你家帮忙的,村委干部不来人是不能开席的,尤其白事,村委不来人是不能起灵的。谁家的事过的好不好取决于张德财到场没到场,红事只要是张德财在典礼上给你讲话,颁发结婚证,白事只要起灵的时候张德财在,你家的事就过的好,村里人看法都不一样,你看,张书记都来了,事主肯定和书记不是一般关系。这次凯子家的事由王黑牛管是很正常的,可钱都由王黑牛支配让很多人都摸不上。

      布袋沟的天还是黑的那么早,泛晕的晚霞总是和整个村子无缘。胡来来接到胡二小的电话早早就在村口等候了,德子告诉他陈八斤再乱骂直接打断他的腿,还有家属要看人,你让他耀一下就把棺材口给封了。胡来来心里想到,人肯定是没样了,至于八斤就看他识不识相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街道的路灯已经发白。一辆蓝色的福田小卡车,两个反光镜绑着两大块红布,车里拉着一副白色的棺材,棺盖上绑着一个引魂鸡,边上缠着一个大红被面,五六个小车跟在后面穿过富民新村的门楼开向村里。

    在村口第一个下车的是胡二小,接下来车里下来的全是他的保安队,他眉歪脸丑,下车就吼“你们从街口开始,十米远站一个,分两排,一边一排排到凯子门口,其余的跟我后面”,说完他朝胡来来走去。

      发白的路灯越发刺眼的照着缓行的车队。吱,,呀,啊,,引魂鸡在凄惨的怪叫中扑腾了几下,顿时街道的两边看热闹的人全都盯在了车里的棺材上,紧接着惨然的哭叫声撕裂着整个布袋沟,一阵旋沟风卷过来,几只猫头鹰似乎受了惊吓,从土嘊上吱哇着向山上飞去。一时间每个人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一身鸡皮疙瘩起满了全身,刺骨的发麻。

    棺材还没有抬进凯子的家门,巷口已经是哭喊连天,乱成一团,孙荣忠哭了一声“哥”,便倒在了地,一边的凯子刮肉般的在地上打着滚。

  胡来来大声的说道“都别哭,都别哭,凯子让你爸下车,先让你爸回家”。随后王黑牛,胡二小,连同保安队拉起哭倒在地的孙家人。

      “不管怎么要让你爸进家门”,孙荣忠沉重的说着。

  孙忠子的棺材就放在凯子的客厅,凯子姊妹几个围在边上已经哭的是不省人事。

    孙荣忠说“先看看你爸吧”,胡来来和胡二小,王黑牛打开棺盖,凯子刚爬到跟前还没看清,胡二小一下就抱住了凯子,胡来来说“好了,好了,来,把棺给封了盖”。被拉开的凯子一句“爸”都还没叫出声就晕了过去。随既叮咣咣当一阵响声,孙忠子的棺材盖就被订的严严实实,凯子姊妹几个趴在棺盖上哭的死去活来。

      胡来来知道 ,按说还没报丧,亲戚没来是不能封棺的,其实他也没看到人,只看到一身寿衣,一个帽子下面隐约露出一块白布,他知道人肯定不能看了。唉…“谁人都不知道明天落什么点,事不在谁身上谁不知道疼”。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凯子姊妹几个拍打着棺木的哭喊,不由得心里一阵的难受。他搬来桌子摆上献品,点燃两只蜡烛说道“来,先给你爸烧张纸吧,”。

    “本家户族和本村帮忙的,你们都回去吃饭,明天一早来这里安排活,该误工的误工,该请假的请假”。王黑牛在院子里吆喊着。接着院子里的人陆续的离去。

      最后一个出凯子门的是胡来来,他把凯子叫到一边说“凯子,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就什么都别想了,至于谁再到你跟前说什么,你要有主意,叔就是怕有人给你闹事,没人给你擦屎”。凯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今夜的布袋沟显得不是往日的安宁,土嘊的猫头鹰又呜,呜的嚎叫,一阵阵狗咬声更是加紧急促。唯有凯子家是灯火通红烟雾缭绕。孙荣忠坐在棺材头呆呆的看着那两支闪烁的白蜡烛,地上掉满了一顿烟头,一旁的凯子趴在棺盖上已经哭不出了声音,几个子女滚在地上断续的抽噎着,屋里没有人说一句话,就在此时,曹大海和陈八斤走了进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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