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抵达桂林已是下午,颠簸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全身酸软无力。走出火车站广场,就近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来。旅社在二楼,一个大房间,宽敞洁净;双人床、衣柜、单独的浴室,房价仅五十元。没想到旅馆价格这么接地气,突然有点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住下后,先冲了个热水澡,除去一路风尘,身上轻松了许多。我决定先出去吃晚饭。旅馆外有一条南北大街,沿街有很多小吃摊。饭后,本来可以在陌生的街上走走,我以为这是一种享受。这次却不同,坐火车时间太长,腿脚有些沉重,兴致也随之消失。返回旅馆,整理一下行囊,躺在床上休息。闭着眼睛,一会儿就感到眼皮发沉就要睡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电话里说,“你到了吗?”“到了,刚住下旅馆。”我说。那边说,“那好,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来接你。”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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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完电话,刚才汹涌而来的睡意顿时消散。我开始去想这个电话中的女人,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故事似乎已经开始了,那结局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在我的生命里曾发生过不少与女人有关的故事,但故事也仅仅是有了一个开头,然后就戛然而止。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许这是我的问题。我曾就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年,最后也没有想通。似乎我只是充当了别人故事中的一个小角色。仅此而已。

早上八点之前,我已经洗刷完毕,打好背包。看了床上壁钟一眼,刚好八点一刻钟,我在想,手机可能快响了?我刚刚有了这个想法,手机就响了。“我马上就到,你到路边等着我吧!”她在手机里说,身边伴着一些嘈杂的声音,她是在公车上打的电话。我马上背着包走出旅馆,到了路边的一个公交站台。几分钟后,一辆公交车驶来,车还没停稳,从车窗里伸出一只胳膊,一边喊着向我挥手。我也挥了挥手。我们在网上已经认识半年过了。见面后,我觉得她与照片上的她,是有一定悬殊的。区别在身材上,没有照片上的苗条;区别在脸上,偏胖,脸上有不少红疙瘩,我是当做青春美丽疙瘩豆的,虽然她已经半老徐娘三十有二,而我漂泊孤旅年近不惑。这里姑且称她娟吧。跟娟见面后略微寒暄,她就带着我坐上了一辆公交车。公交上人很多,站着,脚都没地方落。总算在一个站牌下,我们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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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咱们去看看日月塔。日月塔是一个旅游景点,湖中耸立两座塔,一座日塔,一座月塔,是桂林的标志性建筑。登铁塔收费30元,我刚要买票,娟轻声说,“里面没什么,不用看,塔是现在重建的。”我一听是现代建筑物,便兴致索然。她告诉我说,日塔是铜塔,九层,高41米,耗用铜材350吨,是世界第一铜塔。她又说,月塔是琉璃塔,七层,高35米,它那雕花彩绘的门窗很精美!我说,“你能当讲解员了!”她说,“那当然,生活在桂林还不知道这些!"我发现她不喜欢笑。其实,我也不懂幽默,可我还是喜欢爱笑的女人。接下来,我们租了一辆三轮车游览两江四湖和西山石窟等景区。这些景点娟早去过了,主要是陪我。

在桂林游玩了一天,坐公交车回到临桂时,已是华灯初上。娟领我走进一个高层林立的小区,在一个单元门前,她站住说,“到了!”她从手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单元门,走进电梯。电梯在十一层停住。租住的房子很大,大厅与餐厅相连,足有五十多平方,朝阳面是一排落地窗。我一边放下背包说,“房子好大啊!”她说,“三室两厅,我们三个人合租的,有一个回老家了,要待一段时间,你就在她的房间住吧!”“男的女的?”我问。“都是女孩子呀,我们都是好姐妹!”她说,领我去看房间。房间很整洁,一个双人床,一个木制衣橱和一个鞋架,再无别的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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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物,雪白的墙壁。我很喜欢这样简洁的布置。看完房间,她教给我使用浴室热水器。对于长时间旅行在外的人来说,洗澡也算是一种享受。我在几个女孩子公用的浴室冲澡,香皂和毛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有了穿越的感觉。前天我还独自在西安旅行,此时却在千里外的一个素未蒙面的女子的浴室洗澡。其实,我可以不来的,可我为什么又来了呢?我一边洗着澡,一边想着这个故事的结局。从浴室出来时,我看到娟正在厨房削土豆皮。我却问,“你在干什么?”她扭头笑了笑,“一会我弄好,你来炒,怎么样?也尝尝你的手艺!”娟知道我以前是个厨子,她在网上不止一次说过,想品尝我的手艺……

“你去拿你的衣服,放洗衣机里,一会我给你洗洗!”她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妻子对待丈夫那样的自然。我去卧室把我的大背包拎出来,将衣服一古脑的按进洗衣机。我炒了两个菜,一个醋溜土豆丝,一个辣炒豆腐皮。娟用电饭煲闷了米饭。饭桌和板凳很小巧,就跟客厅仅有一组三人沙发一样。这几样家具与这样宽敞的客厅比较,实在不协调。我们相对坐在长条桌上吃饭,洗衣机在厕所门前嗡嗡地转动着。

吃饭过程中,我们都很少说话,娟有二次说我做的菜好吃。我笑笑,不愿意去想那浪费了二十年生命的厨子这份职业。此时,我却乐意听她夸我的手艺。正吃着,娟的手机响了,她起身穿过客厅,一直走到她的卧室门口,她拉开门进去。门在她身后传来轻轻地咔哒一声,我下意识把伸出去的筷子收回来,其实今晚我做的菜并不好吃。娟在卧室打电话,我在猜想着电话中的内容。几分钟后,娟从卧室走出来。她在我对面坐下,说,“一会我妹妹就回来了!”“哦!”我答应着,几口吃完碗里的米饭。“那她吃饭了吗?”我放下碗筷问。“还不知道!”娟刚说完,门锁一阵响动,一个穿着前卫的女孩大大方方走进来,高跟鞋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我还没站起来,她已快步走到餐桌旁边,热情的说,“肖哥,你来了!娟姐早盼望着你来呢!”还没等我把身子站直,她已经在我身边坐下,手里的皮包啪地放在餐桌一角。娟介绍说,“这是刘英,我妹妹!在我隔壁的房间住。她很忙的,白天你见不着她!”我点头冲着她笑笑,算是见面礼。“让我品尝一下肖哥的手艺……”刘英亲切的语气,好像我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她拿起筷子夹起几根土豆丝送到嘴边。“嗯,还行!有时间我一定向你学学怎么做这道菜!”娟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吃完饭跟他大吵了一架!可气死我了,以后再也不想理他了……“刘英起身,拎着包,哒哒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她出来时,换了一身素雅的休闲衣服,穿了一双花拖鞋,与刚才的职装业相比,多了一份柔媚和朴实。刘英打开电视,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娟帮着我在阳台上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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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哥,你们男人喝醉了酒很讨厌啦!“我笑了笑,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她说,”娟姐说你不喝酒,是真的吗?“我点点头,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有时喝点,很少”我说。这时刘英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嚯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手机喊道,“你要为今晚你说过的话负责,以后咱们不要见面了……”“道歉也没有啦,总之咱们之间完了!”喊完,她就挂了电话。“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娟晾完衣服走过来问。刘英说,“我想跟他分手……”娟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人说着话进了卧室。十几分钟后,两人一同出来,脸上带着笑容。她们在餐桌旁坐下,喊我过去。我坐到她们对面。刘英问我,“肖哥,你刚来,这几天让捐姐带你出去转转,这个城市现在了不得了……”她停下来,看着我。于是我就问道,”怎么了,这个城市?“刘英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透露给你一个秘密吧!中国现在不是有五个经济特区嘛,深圳、珠海、厦门、汕头,还有海南。下一个经济特区就是这个城市,中央已经下发了红头文件,只有政府内部人员才知道。还有,香港的成龙和首富李嘉诚都在这里投资了。不出几年,临桂这个城市将成为一个国际化的都市!肖哥,你来这个城市算是来对了!”

我的心突然一沉,说,“其实,我倒挺喜欢安静些的小城市,大的太嘈杂。”刘英说,“大城市才有发展前途呀,而且肖哥,刚才我告诉你的可是一个政府机密,也是千年不遇的大商机。人的聪明才智区别不大,最关键的就是时机,谁掌握了时机谁就会成为人上人。临桂这个城市正在基础建设中,人口也很少,正是因为人们还不知道这个秘密;而我们知道了,就是抢先占据了时机,那不发达也说不过去呀!”刘英说着扭头对着娟说,“今早上吴总开会,透露了一个消息:明年,桂林市政府就搬到这个城市来了!这就是很有说服力的是一个预兆。”娟点点头,没说什么。我本想脱口而出,“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压了下去。我在等着刘英说下去,她却突然改变了刚才的慷慨陈词,笑着说,“明天,让娟姐带你去看看这个城市。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刘英回了自己卧室。我和娟对坐在餐桌旁,沉默着。电视机独在客厅,变化着画面。我看了看娟,她脸上显出一丝温柔,“我妹妹口才好,我不会说话。”我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娟说,“我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点点头。我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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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后,娟在厨房做饭。刘英已经出门了。娟炒了两盘蛋炒饭,里面放了点青菜叶。我们坐下来吃饭。娟说,“下午去买菜,几天没菜了。”我说,“去哪买?”娟说,“金山广场。下午菜便宜。”我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吃完饭,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厨房挨着浴室,是敞开的,没有单独的门。我扭头看着正在洗碗的娟的后背。她把两个碗洗干净后放进碗柜,案板和灶台重新擦拭过,菜刀、炒勺一类,重新挂在墙上。最后把厨房的地面仔细拖一遍,最后洗了手,擦干。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快速坐端正,目光盯着电视机。脚步声向我走来,我扭头迎着娟的目光笑笑,“来,坐下歇着!”娟站着说,“走,我带你出去转转。这个城市现在建的可好了!”“哦。”我说,昨晚她的闺蜜刘英跟我说的那一番话又浮现在脑海。其实我想说:一个钢筋水泥的城市有什么好看的?倒不如一个有山有水的小山村住着舒服……

娟说完去了卧室,出来时脚下穿了白色休闲鞋,手里多了黑色金属背带的小包。她波浪卷的头发盖住耳朵和刘海,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略过她的发梢,给整个人增添了一种年轻姑娘才有的清丽和活泼。我的心情一时大好,快步去卧室去拿了手机和钱包。锁好房门,我们坐电梯下了楼。穿过阳光斜射的马路,踏着脚下金黄的朝阳,我联想到了娟那个“黄金销售员”的工作,我看了看娟说,“你不去上班可以吗?”娟说,“这不是你来了吗?有人替我班。”我默默地跟着她在马路走。我们都缄口不语。走了一段路,我忍不住说,“你工作的金店在什么地方?不如咱去逛逛吧?”娟用脚踢开了一块石子,“离着挺远呢,有啥好看的。”

一辆拉土渣的大车轰隆隆驶过,大街上扬起一股尘土。这条马路行人很少,人行道上有淤积的黄土和砂石。刘英说的没错,临桂是一座建设中的城市。经过一个刚建起的楼区,路边的宣传横幅上写着:楼区开盘价3380元/平。我没想到桂林这个闻名世界的城市,房价竟如此便宜,在我们北方那个三线城市,这样的高层房已到6000元/平了。我说,“这里的房价真便宜!”娟的精神突然高涨起来,“是啊,不但房子便宜,消费也低。如果再过一年半载,可就不知翻几翻了!现在正是机会,只要你留下来,就不愁不会发达!”娟看着我,眼睛亮亮的。我说,“我能干什么呢?我只会炒菜,而这个城市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酒店……”娟用手拽一下我的胳膊,“走,我带你看看新盖的区政府大楼!”娟指着一栋气派办公大楼说,“这就是区政府大楼了。我告诉你,这座大楼有个秘密,它的门只有进的门,没有出的门。寓意就是日进斗金,财源广进。暗示临桂是国家大力扶持的一个城市,是要用钱砸出一个国际化都市来。你可能没注意到桂林火车站广场,它的形状就像一个金元宝。还有火车站的台阶一共是五个台阶,候车大厅是三层。秘密就在这一组数字上……”我说,“有什么说法?”“五”和“三”代表的是五阶三进,这是国家暗中扶持临桂发展的一个政府计划……”我突然发现娟的口才其实也挺好。我笑笑说,“走,咱们去看那个图书馆来者?”娟的话因我打断,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转瞬又恢复常态,“我说的那是‘一院两馆”,一个歌剧院和一个图书馆和博物馆。是成龙投资的。”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步子懒懒地。经过一片水域,靠路边有一个亭子,亭子连接一段浮桥。我们进了亭子坐下。我说,“临桂能像桂林一样有那么多水的话就好了!”娟说,“以后会引水过来的。你想呀,市政府明年就搬过来了,这边肯定建设的要比桂林好。”我点点头,眼睛望着水域的尽头,尽头有一处断崖,有一对鸟正从断崖上飞过。

离开这片水域,我们又走了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一院两馆。具有唐代建筑风格的建筑群体,如大鹏展翅,匍匐在青天之下。建筑群前面的是偌大的广场,青砖铺地。我想,这也许是临桂最能拿得出手的建筑了。真是成龙大哥投资的吗?我猜疑着,其实连想也是多此一举。我们在歌剧院门前的一条长廊里坐着休息。娟看起来有些疲惫,我也没有心情去逛这些建筑,只觉得双腿有些酸软。陆续有闲人三三两两从我们身边走过。我们谁也没说话。娟面向走过来的一个三口之家看的出神。那个小女孩挣脱父母的手,欢快地向前跑去,父母在后面追。趁这空里,我偷偷打量着娟的侧影。她个子中等,是一个很有肉感的女人。她只要不笑,脸上似乎就写满了心事。我想跟她拉拉心里话,但我料想她不会跟我拉,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的东西。天热起来,已经快到了中午。我去买了两瓶水,又雇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往回走。

中午对付了一顿饭,下午五点娟带我去金山广场买菜。金山广场背靠金山,位于临桂市中心。广场上有一石墩,上立一匹仰天长啸的骏马。这是临桂最繁华地带,是各种零散物品的买卖集中地,看上去散乱无序,就像一个大杂货摊子。娟突然向我耳边凑了凑说小声,“小心你的钱包,这里小偷很多!”我下意识拍拍裤子口袋,再看看广场上这些无业游民似的来回晃荡的人,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市场上有一个大棚,我们经过猪羊肉摊,经过水产海鲜摊,经过各种熟食橱窗,直奔一个卖鸡蛋的女人。穿过大棚,有两条东西南北交叉的小胡同,这里集中了没有摊位的散兵游勇,每人面前守着一小堆实在没有卖相的菜蔬。胡同里不时会有合着菜叶的积水,我只好跳跃的走。娟是买菜老手,挑挑拣拣总算买了几样青菜。带叶的青菜一律蔫头耷脑,毫无精神可言。娟让我提着菜在原地等着,她又回到大棚。回来时,她手里提着馒头和肉。“今晚上炒菜吃馒头,你不是不喜欢吃米饭吗!”娟说,“好了,回吧!”走到广场,我回头看着后面的金山说,“我想爬爬山,桂林这种喀斯特地貌的山还没登过呢!”娟说,“咱拿着菜不方便,以后我陪你来!”“好吧。”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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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炒了几个菜。娟熬了稀饭、热了馒头。一切准备停当,我们坐在餐桌旁等刘英回来。娟斜靠在椅子上休息,看出她有点累。今天我们在外边溜达了一天,看了市政府办公大楼,又看到了香港巨星成龙投资的一院两馆。我想,明天娟可能会带我去看李嘉诚投资的别墅区了……我正想着,房门开了,刘英走进来。今天她穿了一身黑色职业装,反衬着白皙的脖颈,身上没有佩戴饰品。“肖哥你好,今天玩的好吗?”她满面春风地走到餐桌前,皮包还是放在餐桌一角昨天那个位置。“很好啊!”我笑着说。我们开始吃饭。刘英又对桌上的菜夸赞了两次。刘英说她是山东济宁人,娟是山东菏泽人,那么我们三个人都是山东人。刘英说,“我们是老乡啊,以后大家相互扶持好好发展!”刘英最先吃饱,她说晚上公司有事,一会还要出去。刘英走后,我们坐在餐桌旁。我等着娟主动说话,我还知道客随主便的道理。不过我希望娟跟我说说她以前事,比如说说她前夫这个人,说说跟她自己有关的事……我知道她不会说,我也不会问。

“明天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娟突然说。我说,“我为什么要认识他们【她们】?”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顶了她一句。“一个朋友一条路,没几个朋友怎么能在这个城市混下去!”娟说。“可我没想过要在这个城市常住啊……”我又顶了她一句,不过这是实话。娟没有生气,耐心地说,“不在这城市也没关系,认识个朋友总是好事。他就在这个社区,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她自信地说,好像是我在求她给我介绍一个朋友。所以,觉得有些委屈。我不能再跟她唱反调,跟一个女人较劲,有多无聊啊!“好吧。”我说。娟见我答应了,好像心头卸下一个负担,起身开始收拾餐桌。我想帮忙她不让,我只好去看电视。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在家我都很少看;难道老远跑来,只为看电视?

娟收拾完餐馆,坐到沙发上,我们一起看电视。外面忽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怎么回事,要下雨?”我说。娟起身去楼道关上窗子。我也走过去,站在楼道口透过窗户正好看到街道上昏黄的路灯。路边的树在风中摇头晃脑,风狂啸着在高楼间东奔西突,如一头被困的野兽。天黑如一口硕大的黑锅把整个城市反扣在下面。我很久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了,我决定好好看雨。桂林的雨说来就来,先是一阵狂风夹裹着斗大的雨点斜摔到玻璃上。风一阵急似一阵,路灯中不断地闪过一片水晶的雨帘。墨黑的树冠如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狂扭动着腰肢,头摇的似乎要脱离树干而去。我拍着大腿喊道,“好雨!快过来看雨……”我喊了两声,里面没有回应。一阵狂风过后,暴雨如一道道水柱倾泻而下,隔着窗户依然听到万马奔腾似的声势。我忽然想到,刘英还没回来呢。娟不在客厅,我走到娟的卧室门口,门半开,娟弯着腰在床上叠衣服。我说,“刘英带雨伞了吗?”娟说,“没吧。”“雨这么大,她怎么回来啊!”我说。“一会我给她打电话。”娟淡淡地说。我想我这是多此一举。

我重新回到客厅看电视。娟打了一个电话后说,“我妹妹她今晚不回来了,在朋友家住。”我没说什么,主要刚才表现出有点过于关心了。娟说,“累了早点休息,我先睡了。”娟说着向卧室走去,她进了卧室,房门在身后闭上,我听到里面的门锁咔吧一声。我不知所措的在沙发上扭动几下,希望为自己找个最舒服的坐姿。可是怎么坐也不舒服,浑身不自在。我想起了家中的沙发。我掐着指头数了数,这次旅行已经第十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就这个问题,我想了半晚上。

明天早上我起床很晚,娟敲了两次门我才起床。娟已经把昨晚上剩下的饭菜热好摆到餐桌上。吃晚饭,娟去卧室拿了包,坐在沙发上等我。我的背包昨天晚上就打好了。我把床铺仔细叠好,又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落下的东西。相机、充电器、充电宝、钱包、家里的钥匙……我挨个在大脑里过滤了一遍,确信都带好了,这才提着背包走出卧室,轻轻地带上卧室的门。娟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我,忽然站起来,错愕地盯着我打好的背包,“你这是干什么?”“谢谢你这几天的招待,我想我该走了!”我说。“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见一个朋友吗?”娟急切地说。我说,“我为什么要见他?”“来了,总要见见吧……再说,我电话里跟人家约好了……”娟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我想了想说,“那好吧,我就去见见,说好了见完我就走!”娟说,“你为什么要急着回去,这里不好吗?”我干脆说,“我不喜欢这个城市!”说完我们都不再说话。娟站在客厅里,低着头,咬着嘴唇。我把背包临时放在墙边,示意见完那个人后立刻就走。娟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闲我没跟你上床?”我被问地哑口无言,只好默默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来,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她终于抬起头来,脸上表情变得十分缓和。她迟疑一下,便走到沙发旁挨着我坐下。她抬眼望了望我,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的笑容。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柔声说,“想啥呢?”我收回空洞的眼光,缓缓地把手抽开,站起身来说,“走吧,去见你的朋友吧!”娟低头沉默了足有两分钟,就站起来,我们一起坐电梯下楼。

娟给我介绍的那个朋友跟娟在同一个小区,最东边一座楼。娟带我到了三楼,她轻轻地叩门两下,门随即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迎着我们,“请进请进!”他操一口带有东北口味的普通话。进了门,娟介绍说,“这是刘哥,以前是北京一家分行的经理,现在辞职来到临桂发展!”介绍我时,她说,“他前几天从山东过来的。”我们握了手,刘哥在门右侧的一张大写字台后面坐下,把我让到写字台前的一张椅子上。娟坐在我后面门口处的一个矮凳上。刘哥站起来,从身后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我面前。我抽空打量了一下客厅。客厅南北相通,相当宽敞,没有沙发、没有茶几、仅有这一张写字台算是家具,再无其它。刘哥放下水开门见山说,“临桂这个城市发展形式,想必娟也跟你说了。人要想发达,机遇才是打开成功大门的金钥匙。现在你正面临的就是一个大机遇,要不我也不会辞去北京银行经理的职务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知道了国家发展的一个内部机密,那就是临桂将要大发展,要比北上广深这些大城市还要发展的好!今天你来了,我们欢迎你,我们会帮你实现人生的价值……”我突然感到有些不适,胸口堵得慌,便打断刘哥说,“我是来旅游的,没想过在这里常住。你说的这些成功啊,价值啊什么的,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啊。人活着有吃有喝,有条件就出去旅游玩玩,我觉得就知足了……”“你听刘哥说完嘛!”娟显然是生气了。刘哥说,“好好,你有你的理解。你先听听我的过去好吗?”我说,“我为什么要听?”娟站起来冲我说,“听别人讲话也是礼貌,你怎么能随便打断人家说话!”我回头说,“我不乐意听这种话好吗?”我忽地站起来,扯着身子要走。娟看我不听她的劝,不自然的站在那,脸阴着,脸上的红疙瘩已经变成青灰色。刘哥说“这样吧,你坐下来,给我半个小时说完,说完你再走可以吗?”我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说,“不行,一句话我也不想听了,现在就走。”我主动伸出手跟刘哥握了握手,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我下了楼等着娟,娟一会也跟了下来。娟盯着我,眼里喊着泪花。她说,“在我朋友面前你竟这样,我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让他怎么看我……”她扭过身子,好像在抹眼泪。我知道我是有点不礼貌,可是我怕我礼貌了,可能就会进入一个圈套。我狠狠心,冷冷地说,“走吧,回家拿行李,我现在就走。”说出这句话,我心里也有点难过。但是,理智告诉我,我必须走,我跟娟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眼中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我们一前一后默默走在高层林立的小区里。娟低着头走,不理我,一句话也不说。她在想什么,我不想再去猜,反正我要走了。走了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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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娟的住所,我拿了背包对娟说,“我走了!”娟说,“来了又走,你为什么要来?”她的眼睛里竟闪着泪花,我不想知道这泪花是怎么回事。我说,“我是为你的来的,也是为你走的……”说完我就向门口走去。娟喊住我,“等等,我去送你!”我看着娟的脸,内心升起一丝留恋,转瞬又消失。我和娟一同坐电梯下楼,就像这几天我们一同坐电梯去买菜、去逛街一样。不同的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坐电梯出门了。以后不会再有。出了小区,公交车站就在公路斜对面。我说,“你就送到这吧,我过去等车。”娟执意要送我到车上。我们站在公交站牌下,混合在等车的人群中。人多嘈杂,我搜肠刮肚想说句道别的话,大脑却一片空白。娟也没话说,又恢复了惯有的心事重重的样子。

公交车从远处驶来了,一个在我心中积攒了三天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做传销的?”我贴着娟的耳朵轻声说。娟没有看我,淡淡地说,“随你怎么想,反正你要走了……”车正好到了,我挤上车,在缝隙里寻找着落脚的地方。待我终于把自己和背包弄贴切后,从车窗里望出去,早已看不到娟的影子。

从桂林回到家一个礼拜后,娟发信息说,我落在她家里一双鞋,问我还要吗。我想到那双鞋虽然已经旧了却还能穿,于是我说,给我寄过来吧。娟回信息说,好。鞋收到后你付邮资吧。又过一个礼拜,我那双棕红色的旧鞋收到了。我支付了邮资十五块钱。以后,娟还发给我一条信息。她说,“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说,“是啊,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没有回答我,QQ好友显示她已经下线了。然后,我一直线上等她的答复……

2018/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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