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我的老师

简  书    赵 咸 熙

            严谨可敬的郭春耀老师    （二）

    1963年7月，我荣幸地被陕西省十所重点中学之一的蒲城县堯山中学录取了。整个一个暑假，我都沉浸在幸福自豪骄傲的感觉之中，无论在田间地头、街道巷子、村舍院落、自己家里，见到的都是笑脸相迎，听到的尽是赞美話语，似乎是一步登天，真了不起！多年来受尽贫穷苦难，被农村一般人歧视冷漠看不起的父母亲终于扬眉吐气，在人前抬起了头。“学而优则仕”，“唯有读书高”。人们纷纷议论着，称赞父亲目光远大，有主见！夸奖母亲教子义方，德行好！其实在任何时候，孩子们的出息永远是父母亲的脸面。就连往常见到父母亲无言答对扭头而过的大小队（村组）干部也都笑容满面，点头哈腰，恭维贺喜。仿佛世界上一切都变了，天空蔚蓝，空气新鲜，阳光灿烂，月亮又大又圆。变化最大的是父亲的孩童交友王正会老汉。他家住孙镇街道三里路的西窑村，平时每逢街上集会，王老汉总是头顶白色凉帽，眼戴铜架水晶石镜，身穿浅黄色府绸衣裤，手摇老式芭蕉扇子，廋削的脸面下巴撅着一拙山羊胡须，随着说话嘴唇不停地抖动。一见到忙碌深井绞水的父母亲就嘲讽笑道：“好三哥哩！（父亲排位三）你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不比我们大老粗，你下死苦卖水供娃娃念书，考中学上大学，想当老太爷，别做梦了！你看我那三个儿子，没念多的书，日子过得比谁都红火。老大显斗在街东头修自行车，早上我一去，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端来让我品尝；中午老二显民在街道中间做小炉匠配钥匙，我坐到摊子边歇一阵，一盘热油糕水煎包就给我吃了；老三显军在街西公社路南面大店焊接门窗，下午我一到，半斤大肉水饺让我解决了，有时还会弄些酒菜，陪我喝两盅，临散会回家，还孝敬我几块钱，买条四川什邡卷烟。嘿！孙镇街五天一集会，我会会过生日，比当县老爷还美！你何苦呢！当今叫娃娃念书有啥用处？费功夫白花钱！还不如回来打牛后半截。文魁武魁不如硬面锅盔，賊国鳖蛮不如有钱。”言语之间，充满了沾沾自喜富贵荣华之感。但这年八月的一天，他上街赶集见到父亲一反常态，竟眉开眼笑十分高兴地喊道：“唉呀三哥，这么好的大喜事咋不告诉我一声？”他摇着八蕉扇子噙着卷烟，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靠近父亲挺神奇地说：“听说你家老二咸考上了省上重点堯中，这可不得了！将来一定和老大熙一样，进大学端公家饭碗挣大钱，你这老太爷当定了啊！”“往后的事誰能说清，哪里比得上在街道摆摊摊做生意挣出钱！”父亲淡淡地回了一句。“别说了三哥！这几天我思前想后，还是你叫娃娃念书是正事，咱没文化瞎子眼，只知道吃喝！见小利误了娃娃们的前程，枉活人世，苟头衣食，惭愧难言啊！”以后到了秋季开学的日子，听说王老汉坚决让三个儿子把几个孙子送进学校读书了。

      这年夏天，远在西安陕西省高等教育局大学生分配办公室工作的熙哥回家，看到我考上堯中的录取通知书，非常高兴地讲道他有一位堯中同班师大同校的同学叫郭春耀，去年暑期（1962年7月）从陕西师大学化学系毕业，因家庭成份被分配到陕北榆林地区工作，后来由于家里拖累过重想回蒲城家乡高中任教，到省高教局找他，于是便从中帮助调配回县，分配到堯山中学工作。随后我哥便写了一封信让我九月开学到校后交给同学郭春耀并代问候，当时也不知道是我的班主任兼代化学课。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焦庄初中63级（3）班主任物理课常森芝老师，化学课赵熙民老师分别来家里与我哥作为老同学相聚，几年未见，喜笑开颜，激动万分，无话不谈。对我考学也大加赞扬！并告诉了焦庄中学中考情况：全校六个班考生近200名，被全省重点中学堯山中学录取21名；蒲城中学录取78名；中专师范技工学校9名；共计录生108名，录取率达54%；一下子甩掉了前两年（61.62）中考仅录取七、八个十来个落后帽子，旗开得胜，名列前茅，打赢了翻身仗，挣得了好荣誉，全校师生欣喜若狂！我们初中63级3班更是成绩喜人，全班31名考生，堯山中学录取3名，蒲城中学录取15名，中专技校3名，共录取了21名，录取率高达67.74%，中考创了新高！作为班主任的常森芝老师心里特别兴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日夜夜，数九寒冬，酷暑盛夏，教书育人，呕心沥血，狠抓基础，精讲多练，积极备考，今日终于有了回报。胜利的喜悦使他言语溢表，临别时还一再勉励我进入堯中后好好学习，炼好身体，以优异成绩迎接更大挑战！老师们的殷切希望真是比天高比海深！至今使我终生难忘。

常老师中排右二笔者后排左一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秋风送爽。我们经过四十多天期盼煎熬，怀揣希望的梦想，肩负亲人们的重托，昂首阔步跨进了盼望已久的全省重点中学——堯山中学。

陕西省蒲城县堯山中学新照

        美丽的堯中校园风景如画，巍峨的【勿幕图书馆】肃穆庄重，优雅舒适的学习环境给人以新的感觉和美的享受，仿佛融入知识的海洋之中，努力探索科学的奥秘，追求光辉灿烂的前程。

郭老师与全班同学04年聚会照

      真是天赐良缘！  经过办理入学报到交费注册手续，见到高秋六六级三班班主任，竟然是我七月中考时身穿中山装留着分头的监考青年教师郭春耀老师。也太凑巧了，又是熙哥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好友，我心里顿时感到由衷的兴奋。不时地摸了摸书包里夹着暑期我哥写给郭老师的那封信，恨不得马上交给郭春耀老师，让他看到信后高兴高兴，对我也会另眼看待，学习上生活上多加关照。但细细一想，现在不行！开学第一天，郭老师正忙着，房子里不时地来新生报名注册，还是到晚上无人时再交给他，以叙私情。于是我就坐在位于学校大操场东边高埝上新建的东数第二个教室，也就是我们高66.3班的教室里看新课本，心里急盼着天气赶快黑下来好去见郭老师，把我哥写的信交给他。

        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往往不能如愿以偿，有些看起来是很简单的好事，但事与愿违，却引出了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天晚上，我耐着性子，等到下晚自习后，大约九点左右，估计郭老师房子没有学生了，就拿了我哥写的信，放在衣兜里，给我们一同来自焦庄初中的同班新生田百仓刘进虎张载明曹志平假说我有点事出校办理，要迟回宿舍。便一个人悄悄地来到理化生物教研组老师居住的南院，老远就看到从南数第三个座西朝东的房子灯光明亮，那就是我们班主任郭春耀老师的房子，里面不时地传来男女同学们的说话声和喜笑声！我像是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心里总觉得咚咚咚跳个不停！由于担心被其他同学看见，也只好转过身，沿着通向学校大门口的斜道大树下来回度圈子，两只眼睛不时地瞅着灯亮的房子，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只见门帘揭开走出五六个学生，郭老师也笑着出来相送。我随即转到树后面装着向东张望，待男女生走过，郭老师进入房子，我就赶快三脚并着两步走到郭老师的房门口，稍微站了一阵，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胆怯地小声喊了“报告！郭老师！”并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门。“誰？”随着问话声音门开了，只见郭老师身穿白色短袖衬衫，满脸疑惑地大声问道：“什么事？”一看到严肃的面容，我更加胆小惧怕，刚进来的勇气一下全无，只好笑着吞吞吐吐地说：“我叫赵咸熙，是咱班的新生，今年暑期我哥赵熙给你写了封信让我带来”。随后就很快地从衣兜里拿出信件交给他，因为信封是开口未封，郭老师拿出信飞快地看了看，然后把信放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搭在椅子背顶上，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说：“咱们虽然有这层关系，但你可不能耍特殊！以后我们公事公办！”话音刚落，一下把我高兴的情绪降到了冰点！我还有什么师生友情可言？！因为初次见面，我强压心中的怒怨，也郑重其事地说道：“郭老师！我哥在家写信时并不知道你是我的班主任和代课老师，我也不想通过这层关系得到什么！希望你以后以一个普通学生对待我就行了。”说完就很快地告辞离开了房子。  晚上已经十点多钟了，教室宿舍灯光通明，同学们三五成群谈笑歌唱，游乐戏闹，堯中校园一派祥和气氛，可我心里却像含了冰块一样冰凉，情绪低落，懊悔万分！一个暑假高昂兴奋人人羡慕个个称赞父母期盼乡邻奢望金榜题名的我竟然落到让人鄙视下眼的地步！我忽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把一切想得太好了，人世间就是这样的严酷无情！我埋怨我哥为什么要给郭春耀老师写那封信？我为什么要送那封信？人家一身正气根本不领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后悔极了！我顺着一层层台阶往上走，无心看两边的花草树木和灯光秀美的校园，也不想进宿舍休息，一个人盲无头绪地向西边的大操场走去，沿着跑道在学校操场西北角沙坑边坐下来，思索我自己面对这样一个班主任兼代化学课老师今后该怎么办？入学前半天还在庆幸自己交了好运，见了面交了信竟判若两人，一落千丈！这大概是自己的命运吧！

      通过这件事，使我不由得想起了1960年9月刚考上初中，进入焦庄中学初63.8班上学时，就遇到一个名字叫张四喜的年轻班主任兼代数学课老师，他渭南大荔中级师范毕业，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缺乏正性，整天和班里学生吵闹，经常在上几何时讲错课演错题，还不让学生提意见，和学生论短长，有一次张四喜老师正讲课演算，学生张树平上讲堂纠错，张老师脑羞成怒，用教棒准备打张树平，撵得他在课堂上来回奔跑。平时还动不动就叫嚷：“我张四喜，大师毕业，书读五车，才高八斗，你们算老几？”张老师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千方百计打听学生们对他的评论，经常利用晚上十点以后学生们休息查房时，蹲在学生宿舍门外窗户下面偷听学生闲聊，有时个别学生不注意说了张的怪话或者是学他讲几何课时的声调，他马上会踢开宿舍门打开手电寻找説话的学生，命令起床穿衣到室外罚站两小时，第二天还得写检查承认错误，逼得学生们寻机反抗。有一天晚上，大家觉得张四喜好像蹲在窗户下偷听墙根，于是就用提前准备好的一盆臭污水从窗口猛然连盆倒下，惊得他“啊呀！”一声，向前跑步滑倒，弄得满身都是污物臭水，这下可不得了，张顿时暴跳如雷，立刻叫全宿舍男生起床查问罚站，我们大家看到他的狼狈相，暗暗发笑，都说倒水根本不知道张老师在窗户下，查来查去也只好不了了之。那时候正值1960年食粮短缺国民经济极端困难灾害年，虽然国家每个月给每个考上初中学生供应26斤商品粮，但远远不够学生们的体力消毫，所以每周六日学生们都会回家背馍，以补充学校生活营养的不足。为防止学生宿舍老鼠祸害，班主任张四喜就让学生把自己装馍的小木箱放在他房子里，由他看管，每顿饭前学生们都到张老师房子开箱取出馍或红薯，集中放在灶上每个班一个四方大笼里加热蒸熟！这样管理也可以防止个别学生提前将馍吃完，而维持不到星期六回家。但随着时间推移，同学们渐渐发现自己小箱子里的馍莫名其妙地少了，而且自己放馍的箱子还鎖着，于是一些同学就大胆询问张老师自己的馍怎么少了？只见张眼珠一瞪，涨红着脸，气势汹汹地嚷道：“你们丢了馍我怎么知道？难道是老鼠偷吃了还是我吃了不成？”一些细心的同学竟然发现自己的鎖子也失灵了，我们的班长家住马湖村的广发祥与张四喜同村的牛民成等同学想了一个好主意，用来考验一下张老师。一天中午，大家上完课回宿舍准备吃午饭，拿钥匙的马保中同学说鎖宿舍门的钥匙找不到了，门开不了，班长只好找班主任张四喜解决，张老师二话没说，只见他左手捏着鎖子，右手照鎖子下面插钥匙孔轻轻拍了几下，铁鎖子竟弹开了！同学们一下子欢呼跳跃，纷纷称赞张四喜老师有办法！只见他很得意地说：“这点小玩艺难不倒你张老师。”这下张四喜老师能煽鎖开鎖子的技术一下子传开了。同学们在他房子丢失馍鎖子失灵案件不言告破！原来是张四喜这个大老师（鼠）煽鎖子偷吃了学生们的馍馍！我们初63.8班委会几名成员一致找学校领导反映张四喜的问题，校领导派人一经调查属实，立即将该张调离，改由西安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家住长安县段长安老师担任班主任并代俄语课。段老师中等身材，一头黑发，文静大方，颜面雪白，戴一幅金丝腿近视眼镜，一口标准的长安话。学文渊博，平易近人，俄语课口语流畅，音调高昂，讲课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俄语斜体板书优美，深得学生喜爱！ 可惜只带了一个多学期班主任与俄语课，我们就转到故乡孙镇中学上学了！听说后来县教育局将张四喜调到椿林乡保南小学工作，但他仍旧恶习未改，利用寒冬周六放假学校无人，偷了学生宿舍十多床被罩（剩下棉套）裹在自己身上，骑着一头牛跑回马湖老家，案发后因损失不大影响小被开除公职，在一次参加农村劳动中遇祸身亡，从而结束了年轻可怜暂短污浊的一生。

韩英杰校长中笔者前左二

        新的学校生活开始了，清晨，堯中校园人声鼎沸，欢呼雀跃，拥有八道四百米标准跑道的大操场上刹时涌满了上早操的人群，全校二十多个班级，1200多名师生列队整装，跑步做操，汇成了人的海洋。“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兰球场、排球场、足球场，都在生龙活虎地进行专业化训练；田经队、体操队、射击队，航模队、文艺合唱队、无线电编程队整齐划一，从严、从难、从细、从实战出发，高标准严要求，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提高技术，强化素质，随时准备迎接更高更强的竞技挑战！堯山中学真不愧为陕西重点，渭北名校，各项工作都要争创超越独占鳌头。学校的学习风气浓郁，班级之间，竞争激烈，同学之间，强强联手，互不相让，整天给人以鞭策紧迫之感！各科老师讲课各领风骚，独辟蹊径，充分显示出名校名师雄厚的师资力量和强大的科技资源！在这样优越的美好环境下，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学习？不好好生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终于想通了，不要再计较郭春耀老师的出言动语，也不要考虑他以后对待我的态度，今后的学习生活前进每一步都要靠自己努力，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要自强自立！下苦功夫把学习搞上去！工作创一流，学习争上游，锻炼好身体，继续创佳绩！法国著名作家巴尔扎克名言：“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对弱者是一个万丈深渊。”又说：“一个有智慧的人，才是真正无量无边的人。”愿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