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梦 境 成 真
“啪”，我的大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锄柄，看林老头怒冲冲一句“打死你个骗人精”，把我给吓醒痛醒了过来。
打我的不是什么老头，而是和老头差不多年纪的外婆。
外婆是谁？这谁不知道，当然是妈妈的妈妈呀。可我的亲外婆还在我刚懂事，住萧山期间就已撒手人寰。那么又是哪个外婆在打我呢？
难道我有两个外婆？
我还真有两个外婆，原来妈妈小时候，因真外婆生了七个儿女，奶水不足，外公特意为妈妈雇了一个奶娘。
妈妈从小是由这个乳母奶大的，长大后就有了感情。自打我们五姐弟陆续来到这个世界，妈妈就让奶娘留在家中，相帮着她，照料我们几个。所以在我们内心，视奶娘如外婆无异。
外婆见我半夜睡觉还不老实，踢腿蹬被的，嘴里大叫救命，怕我梦魇了，就用她正在纳的鞋底子，狠抽了我一下。
这一抽，把我从恶梦中的林子里，打回到了床上，我才醒悟到，原来起先不过是南柯一梦。都是我复仇心切，太想向臭小子以牙还牙，才会做了如此离奇的梦。
梦毕竟是梦，本当不得真，但隔天我到达围墙外分岔路口，望着近在咫尺的梨树林，犹豫再三，就是没敢去越雷池一步。倒不是怕看林老头杀将出来，确确实实，我是被夜里那场梦给吓住了。
结果，来来回回，几次路过该处，我都望而却步，没胆踏进林子半步。
但不成啊，这样下去，我会被憋屈坏的。你想，明明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若是我不声张，在两个臭小子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什么愤怒表情都不现，什么报复举动都没有，任由他二人对我一再的鄙视，我不要气疯掉才怪。
更何况，我又该如何向被我看轻的同桌，吹嘘那天只身进山擒贼的英勇壮举呢？难道要我承认是自己上当受骗，被臭小子当猴耍，差点迷路出不了林子。最后求爹爹告奶奶，才狼狈逃回家中，那有多没面子？
所以，无论如何，我得为自己编一个精彩的故事，证明那天是因为我有了个新发现，在林中遇上了个高人，跟着他去干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才放过了两个臭小子，没有捉他俩的现行。
还得鼓动胆小的同桌，在听了我的故事后，不再害怕进梨树林，答应和我一起去捉金龟子。
这故事该如何编它圆呢，我花了三天时间，绞尽脑汁，借助着金龟子，总算想出了一个不掉我份子的好主意好说法。
三天里，同桌他一有空，就黏着要我讲述那天的经历，我越是搪塞，他越是疑心，甚至怀疑我根本就没有进过林子，说不定早早就半途回返了。
没编好能圆谎的说法前，我理屈词穷啊，又不愿实话实说，下课时，我只能借上厕所，尽量避见同桌。
实在躲不开，就说正在设计一个非常非常搞笑的游戏，等三天后才能一并告诉他。
三天后，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就不怕同桌他再来纠缠。这家伙也真是的，让进山一味退缩，听趣事却来的个起劲。第一堂刚下课，就迫不及待拉我到围墙边，催我快讲。
我当然要卖卖关子，故意神秘兮兮地说：
“啧啧，你那天不跟我去后山，实在是太可惜了，错过了多少比电影还刺激的场面，比山珍还好吃的美味，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遇见了何人，有了什么奇特的收获？”
同桌听我这么一说，更加的期待，两只眼睛全是渴望的神色，连连追问：“看见什么了，两个同学被人五花大绑了？”
我说：“什么五花大绑，是一头野猪被五花大绑了。”
“啊，野猪？这是梨树林，又不是野猪林，哪来的野猪，你说谎吧？”同桌有点不信。
我一本正经道：“谁说谎了，千真万确，这头野猪足足有你我两个人般大，当时我都被吓了一大跳。”
同桌问：“何人所绑？看林人？”
我煞有介事说道：“你不是说进林子会迷路，我怎么没迷路？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位仙人，有仙人指路，我才能走出这神秘恐怖的梨树林。”
同桌更加不信了，连连摇着头，并说：“你骗鬼啊，这世上只有高人，哪来的仙人，你尽在唬弄我，不听了不听了。”
我连忙笑着更正：“对对，是高人，一位隐居山林的神秘高人，不是仙人。不过，这位高人可了不得，不但会驱邪镇魔，还能闭目识途。听说中那些邪雾吼叫声，他全然不惧，一个人守着比天上蟠桃园还大的梨树林，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坎一坡，他竟然如数家珍，什么都装进了他的瞳孔里，看得比他自家的生命还重要。”
“你说的是看林老头吧，他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凶的狠，有什么了不得的，你也太夸张了吧？”同桌否定道。
“你见识过此人？”我有些担心自己的话被穿帮。
“没有，听别人说，此人很恶，捉到了偷梨的人，在他那儿，你就别想讨个好。”
“那是他尽心尽责，你既没见到过他，怎知他的为人，他的能耐？他比只知偷吃蟠桃的齐天大圣，不知要强多少倍，大圣都成了仙，那我称这个会挂起万盏神灯，指挥戴着金色盔甲的千军万马，大变把戏的人为仙人，也不为过吧。”我玩笑越发开大了。
“什么什么？这老头会变把戏？变的什么把戏？”同桌虽然好奇，但依然一脸不信。
“说了你都不会相信，我可是亲眼目睹，老头儿出神入化，会号令千军万马，在夕阳西下的时刻，演一出精彩纷呈金碧辉煌的大戏，那一刻，万盏神灯齐亮，简直美妙极了。”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硬纸盒子，在同桌眼面前晃了晃。
同桌被我的举动弄得愈加摸不着头脑，盯住盒子怯怯地问：“里面有什么，不会是看林人送给你变把戏的道具吧？”
“哈哈，看把你吓的，打开看看，你不就都明了了。”我将纸盒子干脆直接递到了同桌的手中。
恰在此时，已然将盒子握在手心的同桌，忽然感到手里的东西一阵抖动，慌得他失手将盒子扔到了地下。
“你怎么回事？连个盒子都拿不住，又不会咬你手。”我一边责怪一边赶紧弯腰去捡。
“别捡，你告诉我，盒子里是什么玩意，怎么感觉有活的东西，你在作弄我？”
“谁作弄你了，打开给你看，是金龟子，老头子捉了送给我的。”说着，我真就拉开了盒子，里面果然爬着一只金龟子。
这只金龟子，是我早晨在林边徘徊时，无意间，偶尔抓到的一只单飞到林外，落在草丛里的虫子。
“哈哈哈，我说是什么玩意儿，原来是它呀，你把一只害虫养在盒子里干嘛，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可真是好笑。”同桌竟然当着我的面，捧腹大笑起来。
“一只虫子当然不稀奇，稀奇的一幕你是没有看见，那看林老头珍藏着一样宝贝，当夕阳斜照进林间时，他取出宝贝那么一挥，哇，无数的金龟子就会飞来，它们会盘旋起舞，发出美妙无比的“嗡嗡”声，组成一幅金光璀璨的虫图，看得你眼花缭乱。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满树纸扎的梨包，刹那间会亮如万盏小灯笼，像圣诞树一样熠熠生辉。”
听我说到此处，同桌的嘴巴越张越大，脸上露出了惊奇地表情，好像在听一则天方夜谭。
你叫他如何能相信，一个本来充满恐怖传闻的深山老林，在我的嘴里，竟然变成了童话一般色彩的奇妙世界；一个凶相摆出的看林老头，会摇身一变成了神通广大的魔术师。
他将信将疑道：“你说的也太玄乎了，管它真的假的，那头大野猪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你真的吃上了野猪肉？”
我嘿嘿一笑，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胡编乱造道：
“正因为看林老头十分能干，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梨树林万顷山地很难见到个瓜田李下的嫌疑分子。那天也不知打哪个山旮旯里，窜出来一头黑野猪，正巧碰在了老头的锄下，就这么被五花大绑了。”
“如此说来，李露和朱一山进去偷梨要倒霉了。哎，你怎么一直没说到他俩，到底见他们偷梨没偷？”同桌问道了正题。
我就顺势说起了这两个家伙：“你说气不气人，李露他们两个，根本就没胆入林去偷梨。两个混蛋纯粹是要骗我进林，他们自己却虚晃一枪，沿着一条我不知道的林边小道，早早溜回家去了。”
同桌：“啊？照这么说来，由后山也能回你们机关大院了，好像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哎，他李露是如何知晓的？真是奇怪，哈哈，得亏我没跟着你去。”
我说：“你别得意的太早，他怎么知道有林边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何以没着了他的道。瞧咱，非但平安无事回了家，还有了个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哩。”
同桌的眼睛顿时放了下光，馋佬呸一样紧追着问：“收获，什么收获？莫不成你真吃到了野猪肉？对呀，你不是一路偷跟着他们，怎么会跟丢落了单呢？这岂非等于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我不屑道：“中计？我怎么会中了他们的奸计。全是因为山上树太多，还没等我翻过山谷，就已失去了他们的身影。我当然以为他们定是不想让我发现，隐进林子深处，躲起来偷吃梨子去了，就不顾一切贸然闯将进去。结果，迷了路了。”
“哎呦，你也忒大胆的，唤作是我，孤身一个，再借我十个豹子胆，我都没勇气迈进梨树林半步，后来呢？”
“后来，呶，要不是盒子里这闪金光的骗人虫子，让我误以为是什么飞来之宝，爬上一棵梨树学他妈螳螂上树捕蝉，不料却引来了黄雀在后，没能捉住金龟子，反倒被看林老头逮着头野猪之后，又顺手牵羊，把我当偷梨贼捉了，你说倒霉不倒霉？”
同桌：“好啊，这一下秒不可言，你就是浑身长嘴跳进黄河也辨说不清了，听说那老头铁面无情，很凶的，他怎么没把你押送回学校？”
“我呸，你以为我像你呀，只会胆小怕事，临阵退缩。我是谁啊，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老头不但相信了我的话，当场放了我，还带我去了他的看守棚子，给我讲了好些关于梨子和梨树林的故事，讲了金龟子是如何危害果林的，猴子崖一带何以不可独自闯入。最精彩的，是他拿出了他的宝贝，为我表演了一出夕阳里金龟子穿梭飞行组图，万盏神灯齐亮的奇妙幻景。我......”
同桌：“等等，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宝贝吗，竟然有如此神效，能令没有智慧的树木虫草为其所用，难道他有童话故事里说得阿拉丁神灯？”
我此时不摆摆噱头，还待何时，故意神秘兮兮地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老头不让我外泄，说这宝贝一旦失窃，猴子崖冒出的邪毒之气，就会弥漫开来，祸及人类，他坐罪不起。”
我这么一说，还真吓住了同桌，转而另问道：“那你说说，从老头那儿，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我这位同桌，胆小怕事但分享好处却一点不肯落后。
抓住他贪小便宜的弱点，我开始引诱他上我的“贼船”，也就是让他自愿跟着我，再去干一桩不怎么光彩的恶作剧。
于是我进一步骗说道：
“好处多多，头一件好处，他约我三天后，也就是今天老时间，到他的棚子里，吃他炖了三天喷喷香的野猪肉，还许诺给我喝用雪梨酿制的甜酒。第二件好处，他听了我的辩白后，一语揭穿了李露诱我上当的奸计，才使我明白自己差点当了那个‘高年级第二’。第三件好处，老头还给我讲了这片梨树林悠久的历史，说现在最甜最好吃的老雪梨，找遍全世界莫过于此处，答应成熟的季节让我去品尝。最后一件，也是最令我感动的，他拿出看家本领，亲自送我到山崖边那条小道，才使本人脱离险地，平平安安地回了家。”
一番胡编瞎造，听得同桌他肠子都悔青了。我见他满脸艳羡神色，就差快流哈喇子了。
果然听他熬不住问道：“是今天吗，进林就有肉吃？”
要知道，饥荒闹过三年，国家的经济刚有所复苏，想弄点肉吃吃，在当时是要配给的，很困难。小孩子，一个月想尝到点鱼腥肉末，得盼星星盼月亮，也不一定能盼得到嘴。
我明知所谓野猪肉，纯属子虚乌有，但为了骗同桌铁下心来随我进梨树林，就煞有介事道：“看林人都和我成忘年交了，岂会骗我？但老头子请的是我，又没请你，你着的什么急？”
一听这话，同桌他立不住了，竟然低声下气求起我来：
“宇哥宇哥，谁让我俩是好同学呢，今天你去，带上我吧，我也很想见识见识看林人他老人家。”
“哟哟哟，是谁前几天还叫我免开尊口，说再怎么求，你也不会随我进林，啊，这么快就改口了？”我讽刺道。
同桌也许肚子里太缺油腥味了，所以连脸面也顾不得了，亏他恬不知耻，还求得出口。
我一看时机到了，该提出条件了，因为光我一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再独自进林去逮金龟子，必须得有个为我望风的。
“你想好了，真不怕了？里面可是有恐怖的叫声，还有白惨惨的雾气，吞了你咋办？”我恫吓道。
看得出，同桌还是有点怕的，不过，为了口福，他还是硬着头皮应承道：
“你既然能好端端的出来，说明梨树林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就跟你冒回险了，不怕，去。”
“你说想去就能去了？不答应我的条件，我才懒得理你。”我故作姿态，摆出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架式。
同桌真急了，一听还有条件，连忙问：“你快说，什么条件，不会要我再去李露身上放东西吧？”
我气咻咻地说：“李露他这般可恶，我们是不是得再想个辙报复一下，不能让他们二人如此嚣张吧？”
同桌：“说得是，这两个家伙是该好好再惩治他们一回，给他们一个教训。不过，对付他们这回可得小心了，别让周老师又撞见了。”
“撞见了又能怎样，我还偏偏想让这小子，在全班同学面前再丢人现眼一回。不过，这回，我会做的天衣无缝的。”
“那你说，这次要我做什么，怎么做才能达到你的条件？”同桌生怕我又要指使他去干下三滥的勾当，所以必须得问个一清二楚。
我说：“放心吧，这次不会让你去接近李露，而是随我找老头要肉吃之前，先在梨树林里，捉十几只金龟子，我有用处。”
“啥？爬树捉虫子？不行不行，我笨手笨脚爬不来树。”
“没让你爬，你只须在树下替我放哨，我上树捉。千万得留神那个老头，我已经被他捉到过一回，若再被他发觉，野猪肉吃不成不说，我和他好不容易建立的情谊，也将一笔勾销。他说过，下回绝不饶过我了。”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再去爬梨树？你捉那么多金龟子干啥，不会想拿它们去吓唬李露吧，这小子虽然怕虫子，那也是毛毛虫之类的软体爬虫。若以这种带壳的甲虫来惩戒他，真的太便宜他了，恐难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我立马凑向同桌耳际，坏坏地说：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李露在梨树林里，被无数用线拴着的金龟子，夹脖子缠得快成了茧里的蛹。任凭他手舞足蹈，就是别想脱得了身，笑死我了。现在，我便是想让此梦成真，让臭小子再次在全班同学面前丢尽脸面。”
“啊，你可做的好梦，不过，用线将金龟子吊住，那又怎么能保证它们一定不飞走，弄不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悠悠，晃晃荡荡，飞的教室里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可就弄巧成拙，又得挨老师一顿臭骂了。”
我万分得意的说：“你就瞧好吧，只要把金龟子两只两只，用长长的线拴在一起，多拴它几对。乘头节课休时，悄悄塞进李露的书包里。等上下节课时，书包一打开，金龟子见光会一下子飞将出来，那会怎样？一根线拴两蚂蚱，蹦不了它也跳不了你，结果呢，东拉西扯，相互掣肘，几个走马盘旋，李露的脖子上，可就有的好看啰。”
“高，实在是高，高家庄马家河一带的土八路，可全给你的金鬼子兵团团包围了，哈哈哈哈。”
同桌学着《地道战》里的台词，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撞到围墙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