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脑子里不停地转着辞职的念头,我理智上仍是非常清楚这是最坏的解决办法,因为离职后可能不过是几个小时内有解脱的快感,随之而来的便是找工作的焦虑,金钱的压力,四处奔波的疲累,而且找到新工作未必会比这个好,亦会有问题要面对,总之逃避问题根本不能逃脱压力的追击,迎面而上才是唯一的选择。况且适应新工作后的成就感,收入的增长,心情变轻松,还有附带的福利体重下降,这些只有通过坚持才能够得到,逃避徒然浪费时间。
这许多道理我都非常明白,可是我感觉处于崩溃的边缘,没有真的辞职,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跟老板说,才强行咬牙挺住。一个月以后,我肯定会瘦很多。
内心千回百转,终于还是决定,不要再重复曾经做过的傻事了,你还有多少时光可以浪费呢。
和大家闲聊中,知道自己竟是外贸部年纪最大的。虽然所有人在听到我的真实年纪时都是大吃一惊,她们都以为我不过是二十一二岁。这也许是唯一能自我安慰一下的事情吧,在别人的眼中,我还是在最好的年华里。
可是这种安慰真是让人心酸,因为美好的是假象,残酷的才是真实。同部门最小的女孩是90年的,她虽然是没想到我有26岁了,知道后言辞虽是很客气,可言下之意也流露出确实觉得26岁已经很老了。我能够理解,因为在自己20岁左右的时候,也觉得26岁是个临界点,一跨过去就真的老了,那时候是觉得岁月徐缓,青春无期,长风浩荡,烟波浩渺,好日子还没开始,全在后面,26岁看上去还那么那么远,可是眨眼间,我就已经走到悬崖边了。这才意识到时光是多么无情,有点哭笑不得,而对青春流逝的恐惧更增一成。
公司四月份要去香港参加电子展,由于我是三月底才进的公司,来不及办港澳通行证,所以整个外贸部只有我不能去香港,内贸的有一个女孩子也可以去,而另一个,就是搬公司那天一直说老板娘小气的那女孩,就没能去。她不像我,已经在公司做了好几年,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能去,其他人说,不知道。
我这才知道领导毕竟是领导,口头上不在意,心里未必不记恨。对于不能去香港参展,我只稍微有些遗憾,也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件事,每天都被一堆杂事缠得焦头烂额。
周五的下午,我打了个电话给房租中介,问了下详细情况,带家电的那种单间房租是押一付一,但是要交1500元押金,毕竟里头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我算了一下,我的积蓄大概刚刚够,交了房租应该还能撑到下个月。所以就约了中介,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看房子,公司是十点钟上班,我可以看完房子再去上班,那地方离公司也不过是五六分钟的路程。
放下电话,我心中充满了不安。现在的这份工作,我只是在勉力支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坚持下去,如果搬到南岭这边来的话,房租就会花光我所有的积蓄,那么我就是把自己给绑死了,什么退路都没有。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不如先等一段时间再说,等那时候自己心定了,经济状况也好些了,再搬也不迟啊。再退一步说,白泥坑离南岭也不过是这么一点距离,就是不搬也没什么啊,我不是还在华强北上过几天班吗?坐公交上下班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忍受。
经过这番思量,我决定干脆不搬了,就住在白泥坑算了,学古筝也更方便,何况我又是一想到搬家就犯愁。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刚好走到白泥坑小学的路口,这里有一棵高大的木棉树,我偶然抬头,看到枝头的木棉花锦簇成团,在夜色中看上去是深厚的暗红色。白天经过的时候,路边满地落红,枝头已显凋零之态,可是此时看上去却有盛放时节的隆重和勃勃生机。我被这偶然的所见触动了一下,白泥坑是在欢迎我的归来吧。
没有了搬家的后顾之忧,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搬家的问题虽然解决了,可是工作的焦虑并没有因为我逐渐了解产品和工作流程而减轻分毫,反而让我更觉无奈。
公司的产品价格上非常有优势,是稀缺资源,有些型号还未投产,就天天有客户在线上追问什么时候有货,我们都会一再地跟老板娘确认,可是实际的交货期往往会拖上一个多月。公司除了自己做研发,也有一部分产品是外购的,这种机子需要交给采购部代订,许多客户总是毫不含糊地迅速汇款,然后就开始催命地追货,这也可以理解,几百美金哪,搁谁那儿不怕打水漂啊。
我总是会很及时地将订单转给跟单,跟单是个新来的小姑娘,工作流程还没弄清楚,订单堆了一大叠,旧单为理清,又添了新单,她更是一团乱。追紧了她还会生气,一个一个来啊,以为就你一个人等着发货啊。
我成天脑子里就萦绕着这些要命的订单,有时候半夜会无故惊醒,想起有个订单没发货的事情,方知自己焦虑到了什么程度。每天早上去上班时,都在想着,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就像去年初到白坭坑时一样,一切并没有更坏。
但是我不知道这种焦虑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看老板娘的样子,她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客户追,因为她不懂英语,所以直接承受客户暴风骤雨般的焦躁情绪的是我们这帮业务员,而老业务员早都已经一个不剩,外贸部全部都是新人,也不知道公司以往到底有没有流程顺畅的时候,更不确定交货期拖延的常态以后是否会得到改善。
辞职的念头不住地纠缠我,但终究是09年辞职过频导致的后遗症,我总是本能地抗拒这种心理需求,一定要自己坚持。关于辞职,不仅仅是父母和亲友对此不以为然,我自己也有点过敏,一提到辞职,我就不像在其他事情上对自己的决定那么有自信,在工作上没定性,不稳重,这一点不管我自己愿不愿意承认,我的现状最具有说服力。
但是我又怕自己的过份谨慎也会耽误时间,如果我现在强迫自己做下去,做了三四个月到底是承受不住,最终还是辞了,岂不是更耽误时间?
可是我如果能撑到三四个月,那时候公司的状况说不定变好了,那时候就用不着辞了。
要是没变好呢?我看多半是这个老样子,老板娘也非有意拖交期,只是因为供应商老拖她的后腿,一环扣一环,这根本就是公司常态,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有我才会焦虑成这个样子。
那我就不要焦虑好了。
说得倒是轻巧,敢情你是没见过那些客户追得像要死人的样子,怎么不焦虑法?要是让我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只怕不知要减多少年寿。
.......
天天有两个小人在心中交战,真是,怎纠结两字了得。
终于有一天,当我发现前一天在催的订单仍旧没有打包好时,下定了决心,跟老板提出了辞职。老板娘也委婉地挽留了一下,我只是一味地说要走。她也是心高气傲的人,遂不再强求,只是要求我等大家从香港回来,招到人接替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