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转车的事儿（六）

（父子俩的基因战争）

我之前有过一段不算“成功”的婚姻。事过境迁，回头再看，我深深感念我父母对我和我前妻的态度，无论是刚开始时候的拍拖，还是后来选日子结婚的全过程，他们都没反对过啥，甚至还一直保持着一切由我决定的姿态。只是到了最后，我的前一段婚姻终于走到终点的时候，他们才说，其实他们一点都不惊讶，淡然处之。

淡然处之……

神马情况？难道他们一早就起卦算过了还是咋滴？

如果一早就不看好，那为啥一开始的时候不直接告诉我，或者投个反对票啥的呢？莫名其妙，害我白白伤心伤肺这么多年。

直到现在，在了解了许多关于我爸的过往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们对我婚姻的态度，抛开“民主、尊重、开明”等等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科教书概念不谈，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其实他们的态度不过是我爸对当年他和我爷爷父子俩关于基因战争的胜利果实的收割而已。这个果实也许不够鲜甜，甚至可以说是酸涩、苦舌的，但我觉得我爸对我当年的决定不干涉的做法从来就没一丝后悔。

说起当年，我爸机缘巧合地进入市共青团，又懵懵懂懂地进了牛逼牛逼的运输集团，小日子是越过越轻松惬意，真有点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德性。因为年青好动又整天没心没肺的样子，老爸轻而易举的得到前辈们的喜欢和关照，凡是能长技能点、能锻炼个人的活儿，都第一时间安排我爸去干。这不，有一次老爸就得到个机会，让他来挑头研究汽修方面某个相对专业的难题。

当时我爸仗着年轻，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也不管自己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就敢闭着眼睛往前冲。可惜天道是公平的，该交的学费得交，该吃的苦得吃。我爸因为缺少一些基本的机械理论，研究起来就只能用他有限认知范围里的知识来应对，包括工具的选择。这不，那天他竟然用木匠用得稀疏平常的电锯来加工一个金属片状部件！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我爸的这个骚操作肯定要糟。事实证明，真糟了——飞快运转的电锯片一碰到刚硬的金属，一定是两强相遇必有一伤！两片金属刚一接触，立即发出一声响亮的崩裂之声，随着火花一闪而逝，金属残片就像炮弹炸响之后激射而出的弹片，没有方向地乱飞。在这电光火石之际，我爸用他顾不上被震得发麻的手下意识地挡在自己的面部，紧接着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感到虎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了一下。

片刻之后，电机马达渐渐慢了下来，老爸才敢翻过手掌一看，我嘞了个去，我滴乖乖，这哪是被击打了？手掌从小鱼际到虎口一线，被一片锋利的残片深深的刺了进去，肉都快被削下来一大块了。

不过，因为年轻，只要没伤到重要部位，血肉模糊算个啥？就算后来整个集团的高层都被我爸所发生的这个意外吓坏了，纷纷重点安排急救措施的时候，我爸还依然觉得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小题大做。可是没办法，领导的意志不容违逆，我爸也只能接受安排，工休全休在宿舍里呆着养伤。

养伤，对一个年轻小伙子来说不是个难事，事情难就难在我爸重伤的是爪子，直接影响的是衣服没办法洗的小事，这里说的衣服当然包括总量没有两尺布的内裤，咳咳，说出来确实有点尴尬。

比这更尴尬的是，我爸那个时候身边没有哪个雄性动物愿意帮另一个同性洗内裤，这一点集团领导没过两天也是想到了，于是就指派了一个未婚小妹仔来完成这项光荣且艰巨的任务。在那个年代，你懂的，有情人连牵个手都要偷偷摸摸的年代，呃，一个未嫁的铝孩纸帮一个未娶的蓝孩纸洗内裤，啧啧啧，我今天说着这个故事，都觉得有点内啥，更何况是我爸这个愣头青呢？

可是又能咋地？突然间觉得我爸当时真的太难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爸只能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说点话，调和调和气氛，女的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配合着。都说年青人擅于想象，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微妙的环境下，我爸觉得他好像喜欢上这个被行政摊派来给他洗内裤的女孩了，可能同样的，那个也许也是平生第一次帮异性男孩洗内裤的菇凉，似乎也默认接受了我爸含蓄表达的暧昧。

这对男女后来找了个机会，由我爸领着，一起回家见了我爷爷和我四奶奶。让我爸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以前连我爸打架打破了头都不吭个气的老爷子，居然和我四奶奶一致表示反对（当然不是当着小菇凉的面），反对理由很简单——看这菇凉的身子骨比我爸那看似撩火棍一般的身体还要弱，肯定做不了什么苦活累活，而最关键的是，干不了重活也就算了，来着还不好生养。

这可是件大事！要知道，我爷爷就我爸一个娃。套用现在最接地气儿的话，我爷爷和四奶奶这是站在人类基因承续的高度，在向我爸的决定宣战。

战争的结果不难预测，细胳膊细腿的老爸完败给了平时不管他的亲爹。我爸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这个老头子倔得很，不妥协，坚决不退让。

嗯，我觉得我爷爷是对的，不然我现在应该就不能管我妈叫妈了吧？或者，可以用哲学的口吻来发问：我还是我吗？（嘎嘎，爷爷我挺你哟）

打了败仗之后，我爸赌气之下，选择“闭关”修炼，父母不见，亲戚不见，时间久达一年，同时也是我爸把我爷爷给急坏了的一年。

所以，有了这么一个故事，也许我爸暗自就学到了，对自己孩子选择的对象，不管自己是否看好，都一律不拆，要拆就让孩子他自己去拆，就像我后来所经历的那样。

诶呀，写到这儿，我怎么突然有一种被亲爹设计了的错觉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