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我的父亲母亲》

“汉河沿,洪水多。不讨饭,不能活。”这是汉河沿岸曾经流传过的一句顺口溜。可母亲却在她二十二岁那年认识了父亲,嫁到了汉河边。

一九七四年的阴历七月初七,大雨如注,村东的汉河水位暴涨,洪水冲出十多米高的堤坝,铺天盖地奔向村子。村里的精壮男人疯了似的冲向堤坝。母亲则背上三岁的姐姐,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我,仓皇逃出了村子。多年后谈起这段往事,母亲仍心有余悸,“那时的人真傻呀,男人们不顾死活去保家,要是被水冲走了,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

被洪水侵袭过的土地,贫瘠如沙,随手从田里抓起一把土,摊开手掌,顿时如流沙一般泄落。那些年,贫穷就像倾倒的多米诺骨牌,一年压倒一年。母亲常在夜里心如火燎,辗转难眠。终于在一个冬夜,母亲的眼睛里迎来了曙光。西瓜喜沙喜水,价格喜人,在河滩沙地里种西瓜再好不过!

说干就干。春分一到,大地回春,搭棚育苗。谷雨过后,天暖无霜,瓜苗下田。五月把杈,六月授粉,七月瓜熟。西瓜翠绿欲滴,硕如圆锅。

虽然沿街叫卖让母亲倍感羞愧,可她依然坚持和父亲一人一辆平板车,分开叫卖。那时的农村实在是太穷了,母亲喊哑了嗓子,也很少有人出门买瓜。眼看着成堆的西瓜就要烂掉,母亲说:“要不咱去城里试试吧。”第二天凌晨,一辆雇来的拖拉机载着满满一车西瓜去了威海。黄昏时分,父母顺利回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个别号叫“老七”的瓜贩。

后来父母又在瓜田里种上了苹果,靠着“树上结果,树下卧瓜。”一举两得的种植方法,我和姐姐才衣食无忧。毕业,工作,买房,直至走到今天这么远。

冬用积攒了一生的暖才催醒了春天。父母则用辛劳和衰老换来了我们的成长。

二零零五年的夏天,一场大雨过后,多年不曾泛滥的汉河又一次决堤。这次拖累母亲出逃的是我五岁的女儿。母亲劳损的腰肢已经直不起来,只能任由女儿骑在她的弯背上。而父亲照例迎着洪水,上了堤坝。

黄昏时分,我匆忙赶回村子。洪水退去,堤坝上的决口已经堵上。村里断了电,我划亮火柴,却见父亲光着脊梁,一身泥水躺在床上。

“老了!不中用了。这么小的水,竟也进了村子。”父亲吃着我捎来的面包,长吁短叹。

谁说乡愁只属于那些漂泊异乡的游子。谁说近乡之人不该有乡愁。此刻,望着眼前日渐衰老的父亲,一缕愁绪顿时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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