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脑子一阵混乱，此前他刚想过师健虽然有些手段，至少对鹰龙互联是忠诚的。
“萧均是劳甘智造负责抽样的专员，属于大脑强化项目部，上司是开发副主管齐墨，”师健安排任务，“跟他们两人搞好关系，完成他们交待的工作，咱们就能成为劳甘的供应商。”
“以鹰龙和劳甘的竞争关系……能用同一家供应商吗？”马尼知道这是业内大忌。
“理论上不能，但咱们不说，他们也不会深究，”师健露出狡黠的笑容，“他们的业务部门也就是应付工作，只要采样数据真实充足、能向上级交差，谁管你跟竞争对手什么关系，自己不大张旗鼓宣扬就行了。”
“如果被鹰龙知道，咱们不会连靠山也丢了吧？”
“放心，咱们做劳甘业务会用另一个公司资质，鹰龙不会知道的。”师健充满信心，“上面的事你就别管了，去跟萧均对接完成工作，你就是下一任副主管。”
马尼站在原地，不置可否。
“跟萧均对接的时候别说错了，不是想想科技，你的公司叫宇宇科技，”师健拍拍马尼肩膀，“咱们公司还从没有人升职这么快，我看好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于铜照例过来叫马尼和殷望一起。因为没有戳穿摩托车头盔的事情，马尼每天继续跟他们两人吃饭。不同于过往的无话不谈，有于铜在场，马尼总会尽量保持沉默。
就在三人刚点好餐的时候，于铜电话突然响了，因为有个项目出了点状况，贾未叫他尽快回去改代码。随便扒拉两口之后，于铜匆匆奔回公司。
马尼松了口气。这几天师健在他心中的形象持续崩塌，想找人说说，又需要避开于铜，这次临时改代码来得真是及时。
“你最近吃饭话变少了。”殷望觉察出马尼的变化。
“哦，没事，”马尼不想点破于铜的事情，不仅无凭无据，还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感觉，“可能最近工作有点忙吧，老板给了些压力。”
“有压力是好事，只有被老板重视才会给压力嘛。”殷望托着腮说。
“咱们也来一阵了，你觉得老板怎么样？”马尼想了解同事们如何看待师健。
“挺严格的，比我想象中严格。”
“有时候我觉得不只是严格，甚至有些苛刻，对员工好像……不那么善良。”马尼叹息。
殷望没说话，他抬头看着马尼，意思是愿闻其详。
“老板喜欢宣扬自己的利他主义，但事实上真的利他吗？我觉得挺利己的，为了利润压缩员工待遇，甚至对咱们的核心客户都不忠诚。”
“对鹰龙互联不忠诚？”殷望有些吃惊。
“老板也想做劳甘智造的生意，这有点儿不地道啊。”马尼一脸失望。
“先吃饭吧。”殷望没有接话，而是端起自己的饭碗。
夜晚，宁洋克市区，光湖山庄。
罗思睁开眼睛，试图用双手摘下无机之坛，又一阵无力感侵袭了他的上肢。
“需要帮助吗罗总？”地瓜来到床前，帮罗思取下头盔。
“唉，胳膊也快不行了。”罗思颇为无奈。
“渐冻症的发展确实无法控制，好在马尼的计划都比较顺利。”地瓜只能这样安慰，“在想想科技站稳了，意识填充也越来越完善了。”
“是能站稳，但师健这小子，竟然让马尼去做劳甘的业务，”罗思摇摇头，“亏我之前一直那么信任他。”
“他的忠诚看来都是表演啊，还是利益驱使一切。”
“没错，”罗思想换个话题，“你刚才说马尼的意识填充，现在具体情况如何？”
“脑子里对您意识的记忆度已经很高了，身体方面存储的本能反应也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地瓜停顿片刻，“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他好像产生了些许自己的下意识反应，跟您有所区别的那种，不知您感觉到没有？”
“下意识反应？”罗思回忆，“想起来了，与夏好有关的事情，他好像下意识的想去接受，而我本意是尽量回避。”
“当机器人拥有充分的智能条件之后，产生灌输意识之外的自我意识也属于正常，尤其让他在一个有别于您的独立环境中生活，完全不同的成长经历可能会产生一些全新的思维。”
“嗯，理解，”罗思觉得可以接受，“只要大方向不跳脱我的意志就行。”
次日，寺典客邻，想想科技。
马尼早上迟到了几分钟，刚走进办公室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似乎每个人都很紧张。
“老板今天心情不太好，临时说要开会。”于铜小声告诉从身旁走过的马尼。
果然，几分钟过后，师健皱着眉头从自己办公室走了出来。
“大家在自己座位就行，我只说几句，”师健话不多，但能听出来很生气，“主要给少数人提个醒。”
马尼看看殷望，以前只要有什么事，通常两人都会有个默契的眼神交流，而这次殷望没敢动，视线始终朝向老板。
“公司是个需要正能量的地方，你可以不给氛围做积极贡献，至少不能去破坏它，”师健语气愈发认真，“从小你们应该就被教育过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哪怕说，也不应该在同事面前说其他同事坏话，这是在破坏整个公司的氛围。”
马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谁说了谁坏话，能让老板这么兴师动众的演讲。
“你工作做成什么样是能力问题，但你要在公司里传播负能量，那就是人品问题了，”师健的目光扫视整个办公室，其间在马尼这边刻意停留，“你背后说同事，说老板，对你有好处吗？是想显示自己聪明，还是想在公司里挑拨离间？”
听到这里，马尼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次我就不点名了，我希望做这种事的人注意，入职时间长短不是借口，我也不会总给你改正的机会。”师健说完就怒气未消的转身离去了。
马尼再次朝殷望方向看去，眼神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几天后，殷望从助理专员直接被提拔为数据采集经理，与老板的往来也明显密切了许多。
罗思过去坚信自己是历经风雨的社会精英，这几天马尼的经历突然让他有些恍惚——难道自己坐在高处被赞誉包围太久，早忘记什么是社会真正的生存法则了？
午饭时间，马尼没等于铜和殷望，早早溜到远离公司的面馆里独自吃饭。
“心情不太好吧？”
马尼有些吃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熟人，他从拉面碗里抬起头，看到的竟然是贾未。
“被人卖了肯定不是滋味，”贾未直接坐到马尼对面，“老板听了殷望的话特生气。”
“你怎么知道的？”马尼更意外了。
“你贾哥什么不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要不是因为我，老板可能就把你开了。”
“开我……倒也正常，”马尼把自己代入到师健的位置，觉得并不奇怪，“你帮我说话了？”
“我跟老板说你既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做一千个采样，很可能是个潜力无限的人才，别因为年轻人一时糊涂就全盘否定。”
“谢谢，”马尼知道贾未肯定会有需求，“为什么帮我？”
“你是聪明人，我就不绕圈子了，”贾未拿出真诚的样子，“按照我对老板的理解，你业绩能完成那么好，他之前一定有提拔你的意思，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想提拔你坐我现在这个职位，副主管。”
“你介意这个竞争？”马尼不得不佩服贾未对师健的了解，但他想要什么依然不明朗。
“哈哈哈哈，”贾未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在公司的目标就只是守住副主管的位置？”
竞聘会不远了，看贾未这个意思，他还想继续往上冲。业务部总监是柳洪，没有副总监，下面的主管叫彭沧，是跟着柳洪一路成长起来的亲信，再往下就是副主管贾未了。
“你想做副总监？”
“副总监没什么用，所以公司一直没设这个职位。正总监就不一样了，不仅能管理整个业务部，还能去跟鹰龙互联这样的大客户对接。”贾未意味深长。
“你想取代柳洪？”马尼没想到他野心这么大，“不太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老柳薪水那么高，能力和性格其实比较平庸，你觉得师健愿意一直留着他？”贾未朝窗外的天空眺望过去，“老柳要是走了，彭沧也难留下，那么放眼整个业务部，副主管实际上就是新总监下面的二把手。”
马尼终于懂了贾未的用意，看来他想下一盘大棋——在办公室掀翻老员工柳洪，他需要拉拢足够的支持。
“犹豫要不要继续当好人？”贾未目光回到马尼身上，右手轻轻敲了敲桌子，“你的两个朋友因为你这个好人，一个做了高级产品经理，一个做了数据采集经理，他们上升的欲望不会停下，你不争取这个副总监，过阵子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了。”
马尼想到被出卖的事情，心里泛起阵阵不平，他确实不想让这俩人压在自己头上。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贾未并未打算在这吃饭，他站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当然，计谋和策略不是全部，想让后面的事情顺利，老板交给你的任务一定要做好。”
贾未离开之后，马尼对着拉面思考了半天。副总监还是要争取的，万一殷望或者于铜拿到这个位置，肯定会担心黑历史被报复，然后想办法尽快将自己赶走。所以争取上升，某种程度上只是为了能更好的留在公司。
而想要赢回师健的信任，劳甘智造的业务也不得不认真对待。马尼刚拿出电话准备联系之前名片上的萧均，一条信息突然蹦了出来。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是安芝。她好像有种神奇的心灵感应，只要马尼遇到坎坷，总会恰如其时的主动出现。
“没问题，和朋友们？”马尼预感这又是一次十几人的大规模聚会。
“只有咱俩。”
安芝的这个回复，让马尼本就不平静的内心瞬间波涛汹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