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言“浮生”二字,谁料所谓生,是沉浮或浮云之意,恐是青丝不倦,桑榆悠然。

古有一女子,美名曰:“芸”,善女红,喜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初次相见,满室衣香鬓影,却独揽一身清素。目光盈盈,犹如一轮新月,悬于心河。顾盼神飞,心之往矣。往后余年,诚愿与之同老。

幸得佳人,合卺之夕,乐醉而归,拥挽入怀,耳鬓相磨,情丝柔肠,不知东方之既白。欢娱易过,转睫弥月,求学之事,不可误,遂与芸小别,此去经年,叫人断肠。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沉思往事。承蒙先生晓情理,遣归,喜同戍人得赦,初尝小别胜过新婚。

六月精阳,幸居沧浪亭,满眼柳绿,烟波画楼,终日无所事,滋生闲情,论古品月评花,芸爱青莲之诗心深,因其落花流水之趣。芸爱诗书,尚有“断简残编”“弃余集赏”。待残年忆及,赌书消得泼茶香,逸致不泯于言,只道是寻常,不知人世忧愁。

是年七夕,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是夜,倦倚玉阑看月晕,语低香近。暗许与芸闲对春花秋月,一壶浊酒度尽余生。岂不美哉?

他日再谈“幼时夜半吃粥”,只见岁月有痕,未磨灵秀之气,七月望,邀月畅饮,忽闻芸鬓边茉莉浓香扑鼻,遂将茉莉与之佛手相论,芸道:“佛手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茉莉乃香中小人,故须借人之势,其香也如胁肩谄笑。”问卿何远君子而近小人?”芸曰:“我笑君子爱小人耳。”

中秋之际,携半年新妇,前往沧浪亭,清月升起,环席而坐,煮酒烹茶,清风徐来,幽雅清旷,谈笑风生,乐在其中。戏言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胜迹,遨游天下。答曰:“俟妾鬓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可偕游。”相约倘若鬓斑之日,步履已艰,今世不能,便期以来世,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

时日方长,偶得结庐乡野,无车马之喧,悠然而居,朝起听闻鸟鸣山涧,午后垂钓柳荫深处,日落坐观晚霞夕照,芸笑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顿感深然之。今即得有境地,而知己沦亡,可胜浩叹!

恰逢神诞,躬逢其盛,有心与芸同往,一睹繁华之貌,速易髻为辫,添扫蛾眉;加其冠,微露两鬓;服其衣,外加马褂。芸揽镜自照,如此乔装,平添几分俊郎之态。每每忆及,不由轻笑。

故人病故,随往吴江吊唁,此去必经太湖,芸欲同,归途之时,依芸期许,当泊舟万年桥下,待月乘凉,以续沧浪韵事。阳乌犹未落山。舟窗尽落,清风徐来,纨扇罗衫,剖瓜解暑。少焉,霞映桥红,烟笼柳暗,银蟾欲上,渔火满江矣。船家女名素云,善歌者,相与之坐舟共赏谈,一曲妙音,飘飘然,恍若当年苏子驾一叶之扁舟,实乃快哉!

乾隆乙卯秋八月五日虎丘之游,初识憨园,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芸喜其美丽而韵者矣,欲将留下,遂缓图之,不果。芸竟以之死。料想可是深知命不久矣,故有意为之,倘若先逝,也当图之今后终有良人伴所爱之人。 如此,亦可安矣,无所牵挂,料是天意,不得其愿,夫妻本伉俪情深,怎许他人踏足。

看完此卷,多有慨叹,此情与“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颇有共通,文字清淡,情却不浅。少时期许繁华尽处,寻一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与你晨钟暮鼓,安之若素。如今观之,当是年少兴起,不了了之。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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