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咣咣,声音飘落在穹顶的响声起伏不定,狐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怒吼。
大丁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庄里,父亲是一个木匠,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大丁出生的那天天空中飘着雨夹雪,这是北方很常见的天气,屋里冷冷清清,母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张破棉絮,被套已经破烂不堪。父亲嘎嘎嘎的在外面据着木头,用粗短的手指一点点的将胶水粘在木头上,他要做一把椅子,这把椅子是村东头老愚的旧家具,年陈久了,舍不得扔,修修还能用。
大丁母亲躺在床上慢慢呻吟着,父亲进屋里倒一杯热水递给老婆,老婆接过杯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头,说:“老丁,外面冷,你穿厚点儿,要是粘东西就进屋里来吧。”
老丁摇摇头,扶了老婆翻了个身,又出去接着锯木头。下午,乌云压得更低,雪多了,雨少了。只听见“哇”的一声,大丁出生了。这小孩长得奇特,小头,短上身,大手大脚,小脸涨的红扑扑的。老丁早就请了接生婆来,很顺利。
大丁上小学那会儿就有1米5,比同学们高出一个头。家人就担心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到县医院检查说指标一切正常。有一次母亲去城里串亲戚带着大丁坐公交车,其他孩子不用买票,他因为长得跟大人似的,还要买票,母亲觉得这很不公平。自那以后,母亲走哪都不带着大丁,害怕给他买全票。老丁因为会修古董家具,赚了些钱,日子活得比较富裕。大丁长得快,大部分钱都花在衣服和鞋上。
上初中的时候,大丁在山上挖野菜遇到一只野狐狸,有两米多高,浑身金色毛发闪闪发亮。遇见大丁野狐狸很害怕,嗖的一下就闪没影了。回家后大丁高速母亲这件事,母亲说这是野狐精,以后还是少去山上为好。高三那一年,大丁很用功的读书,因为文化课成绩不好,没能考上美术学院。老丁告诉大丁,画画和木匠活一样,啥时候都能干,只要愿意去做,上不上学都一样。
母亲老家在南方,她老说起江南的烟雨,还有小时候的故事。大丁很好奇,就问母亲:“妈,我都长这么大了,为什么没见你回去过呢?”母亲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你都20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我19岁遇到你爸,你爸那时候是个画家,来我们镇上游玩,我们一见钟情,他想娶我,家里不同意。我就和你爸私奔到了这里。为了生活,你爸学了木匠,他特别会修古董家具,养活了我们两个。”
“原来我爸是画家啊。怪不得他雕刻的祥云那么漂亮。”大丁兴奋地说,“我也喜欢画画,我想去南方看看,你从来不让我去。”
母亲笑了,握着儿子巨大的手说:“你看看你,长两米多高,我怕别人看了笑话你。再说你去南方又没个住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担心。”
“你是担心我被人拐走吧,我长得太帅了,不是吗?”大丁自信地说,“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你老家看看吧,这么多年了也没联系,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当然想啊,可是我知道怎么回去。”她说。
“要不然这样吧,你给我地址,我先去看看。看看他们都什么态度。”大丁说。
母亲看着儿子俊秀的脸说:“丁啊,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老家的父母和哥哥。我还真没这个勇气,看来你比我坚强,你想去就去吧。”
大丁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江南小镇是母亲的生命,是大丁的梦想。临走前老丁给儿子一张卡,卡里有一万块钱,嘱咐他别发生口角,不行就离开。
大丁在苏州站下了车,坐巴士到了小镇。母亲家姓郝,叫春月。外公叫郝长生。镇子和母亲形容的很不一样,家家户户小洋楼,青砖白墙,雕花飞檐,一看就很富裕。大丁打听到,郝长生家在镇子靠近竹林的地方,那是旅游景区的一部分。他顺着小路走去,真是江南好风景,每一个角度都是一幅画。他真想拿出画笔记录此时此刻的景色。
走近这座院子,大丁心里五味杂陈,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叩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眼前。
“你找谁?”老头说。
“我找郝长生,我是他外孙。”
老头看着眼前这个巨人,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了一下大丁。
“你是谁的孩子?”老头说。
“我是郝春月的儿子。”大丁说。
“你、你、你……”
老头还没说完,便冲屋里喊:“老婆子,快来,春月的孩子回来了。”
一个老太婆出来了,和春月很像。站在院子中央不敢往前一步,生怕吓跑了什么。几秒钟后,她慢慢走近大丁,看着这张俊秀的脸颤颤巍巍说:“太像了,这张脸太像春月了。来来来,快进来,这死老头子,把孩子堵在门口干什么?”老太太虽然有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也遮挡不住,但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他拉着大丁的手说:“你叫什么?”,“我叫大丁”他说。
“大丁啊,外婆想死你们了,你妈妈一走这么多年,连一封信也没有。她是怕我们责备她,可是哪个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好呢?既然已经这样了,后来也应该回来吧。”老太太说。
“我妈经常念叨你们,说这里是她的生命。她也想你们。”大丁说。
这时大丁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院子,外面古色古香,里面一应俱全的现代化产品。客厅醒目的古董家具,还有两幅山水画吸引了大丁的注意。
老太太进进出出不知道干什么,一会听见她打电话,一会她端出一杯饮料,一会拿出一盘水果,炎热的夏天,房间温度很低,大丁一看是空调开着。
“热吗?我刚开了空调,这会儿凉快了吧。”老太太说。
“刚也不热,现在很凉快。”大丁说。
没过一个小时,屋外挤满了人。一个长相清秀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支烟,又递给大丁一只,大丁摇摇头,男人猛嘬一口,然后说:“你叫大丁?你爸应该叫老丁吧。这家伙把我妹妹拐走,几十年不回来,有良心吗?”男人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无奈的摇摇头,再嘬一口烟,浓浓的烟雾被空调吹的四散逃去。
大丁不知道故事发生的细节,只能听眼前这个男人说。“我是你舅舅,我叫春阳。今天就住这里吧,我有上等的好酒,晚上咱们爷俩好好聊聊。”
大丁听母亲说,江南人饭量小,喜欢吃米,面食很少吃。北方人饭量大,喜欢吃面食,还有亲戚喜欢笑话别人,千万别介意。
傍晚,老太太张罗了一桌。除了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其他人都好奇的看着大丁。
“这小伙子长得真高,脸长的太像春月了。”一个老头说。
大丁看着一桌子菜咽口水,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的不行,就等着拿筷子开饭了。老太太先让大丁吃,其他人乱哄哄的议论着,大丁很不好意思,没动筷子。郝长生端起酒杯说:“这么多年了,我的外孙回来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我们一起喝了这一杯。”所有人一饮而尽。是米酒,大丁不太习惯这个味,但顾不了那么多了,夹一口菜,两下一碗米饭没了。这碗很小,大丁很不好意思看着桌上的菜。老太太拿起大丁的碗又盛了一碗米饭,所有人都看着大丁。
“今天饿了吧,多吃点菜,别不好意思。”郝长生说。
郝长生喝了很多酒,亲戚们都散了,只留下春阳舅舅。他还是不停的抽烟。
“我看你背着画板,你学画画的?”春阳说。“你爸爸学画画,但他没学做人。”
“你们守旧,就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怎么办?被你们分开?”大丁气愤地说。
“你爸爸是北方人,我妹妹也很聪明的,我们这里的姑娘不远嫁,你爸非要带她走,我们能同意吗?”春阳眼里闪着泪光。
那个夜晚大丁睡得很香,他从没有在一个陌生环境下睡得这么香。清晨,林子里的小鸟唱着歌,空气清新。这里的景色和大丁梦里面的一模一样。他拿出画板涂抹着,想把此刻的记忆刻着纸上。老太太没有打扰他,只是悄悄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背影。
大丁眼里的江南和妈妈的一样,他没有主意到背后的外婆。
“大丁,你妈妈应该回来,还有你爸爸。”外婆说。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只想画画。画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人。”大丁说。
“你想留在这里吗?”外婆说。“最起码找个工作,男孩子没有工作可不行啊。”
大丁想了想,他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他没上大学,画画也只是业余爱好。如果要找到好老师,必须要有钱。
“想不想去你舅舅那里干?他是开纱厂的,每年要去北方收面纱,你可有做这件事。”外婆说,“业余时间也可以画画,不耽误的。如果愿意,我可以给你大伯说,毕竟一家人好办事。”
“嗯,我想干。”大丁说。
晚饭时间,外婆你舅舅回来,希望大丁能进他的纱厂。春阳思考片刻,同意大丁来上班。
春阳的纱厂就在镇上,离家很近。大丁第一天上班被安排在车间,车间的工人基本都是外地人,大丁是唯一一个北方人。
大丁打电话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妈妈,听说外公外婆很想念她,人也苍老了很多,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妈,你有时间还是回来一趟吧,外公外婆都很想你,还有大伯,你和我爸的事他们早放下了,他们希望你们回来。舅舅让我在纱厂上班,有收入,还有时间画画。”大丁说。
“好,告诉你外公外婆,我也很想他们,我过段时间就去。你别忘了你的梦想,你爸爸希望你成为一个画家。”春月说。
半年以后,大丁对生产面纱的整个流程都很熟悉了,北方的棉花也已经采完。春阳要去北方采购面纱,他希望大丁也一块去。大丁当然愿意,顺便还可以积累一些素材。
这次采购主要去新疆和甘肃,这里有很大的棉花产区。他们跑了很多地方,棉花质量虽然又好又坏,但还算顺利。临出发前,大丁希望回家看看,春阳不太想去。在大丁的极力劝说下,春阳同意去看看妹妹和妹夫。
火车停在了红云站,大丁的家距离红云镇还有60多公里。大伯租了一辆车,汽车在林间穿梭,越靠近红云镇,天上的云越低。汽车来到了一片森林边上,坡下有一条小河,坡上有一座木头房子,房子是金色的,飞檐是红色的,在霞光中山上发亮。
“舅舅,这里就是我家了。”大丁兴奋地说。
“是吗?穷乡僻壤的,我妹妹受苦了。埃!”春阳小声说。
春月正在搭理鸡舍,她养了100只鸡,3只鹅,还有一条大黄狗。大丁一进院子就喊妈,鸡舍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哎!春月走了出来,看见眼前的儿子高兴的抱在怀里。
“妈,我都这么大了,以后再别抱我了。”大丁说,“你看,这是谁?”
春阳站在那里,眼里早已含着眼泪。春月愣了一下,喊出:“哥。”手里还拿着一把铲子。她赶紧把铲子仍在角落。
“来来来,屋里坐。”春月说。
春阳进了屋,屋里虽然比不了自己家里,但古色古香很有韵味。客厅一副巨大的千里江山图挂在墙上。桌椅都是老古董,很别致。
“哥,这大丁,来也不打声招呼,我打算冬天忙完了去看你们。”春月说。
“我来也一样,爸妈很想你。你说这么多年了,连个电话都没有,你当我们都不在了吗?太不像话了。”春阳气呼呼的说。
傍晚,老丁回来了,他在院子里咳嗽了一下。大黄就摇着尾巴去蹭他的腿。大丁出了门,老丁看见儿子回来,笑了笑,抬手示意回屋说。
刚进屋,老丁就看见了春阳。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都还是认得。春月给老丁倒茶喝,老丁很不自然的在凳子上晃来晃去。
“哥,你来啦。”老丁没力的说。
春阳点点头,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老丁喝茶的声音。春月炖了一只鸡,又拿出村里自酿的“纯粮白酒”,斟满了所有杯子。春阳先一仰喝了,老丁也喝了。大丁看着舅舅,说:“舅舅,尝尝这只鸡,真正的土鸡。”
春阳和老丁你一杯我一杯,一会儿喝完了一瓶“纯粮白酒”。老丁让春月再开一瓶,春月望着春阳,春阳说:“完全可以,再开一瓶。我倒要看看老丁什么酒量。”
两个小时过去,春阳和老丁都醉了,酒杯已经不稳,但嘴里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看样子战争一定要分个高低。结局是双双倒下,不省人事。
第二天早上,公鸡打鸣的声音叫醒了春阳。老丁已经去镇上给人修家具了。听说都是些老家具,没有多少人会干这件事。修旧如旧需要功夫的。大丁已经进了山,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
“哥,睡醒了吧,赶快吃早饭吧。这鸡蛋牛奶都是自己的,你家里肯定吃不到。”春阳说。
“春月,跟我回去吧,还有老丁。那边我什么都有,你想干什么都行。现在大丁对我厂里的工作很喜欢。爸妈老了,我就一个姑娘,他妈死的早。你们来了也好有个照应,都是自己人。”春阳说。
春月没有回答春阳,端一碗粥放在春阳面前。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春月说冬天回去看看爸妈,但没说具体时间。春阳和大丁就这样回了南方。
大丁想找一个老师,春阳帮忙找了一位。老师叫楚逸风,以前是美院的教授,因为不习惯体制内的工作作风,辞职办了工作室,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楚逸风脾气很怪,很少收弟子,更别说是野路子来的学生。春阳和楚逸风是哥们,俩人一起登过7000米以上高山,也算是战友了。
春阳约了楚逸风一起喝酒,大丁作陪。楚逸风带了自己的女儿楚歌,这姑娘长的漂亮,但很泼辣,像一匹野马。春阳介绍了大丁,大丁看着飘逸的楚逸风,就被他的气质吸引了。楚歌则不一样,调侃着老爸和春阳,再看看大丁说:“你叫什么?大丁?好难听的名字。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把,我姓丁,我爸希望我像一根钉子一样钻下去,想着怎么把画画画好。我的名字就这么来的。”大丁说。楚歌“咯咯咯”的笑,抿着嘴说:“你要是钉子,我就是榔头,专门砸你这根钉子。”大丁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面对,楚逸风看了一眼大丁,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大丁,我没看过你画的画,你舅舅和我是好兄弟,但我有个原则,如果你是坨屎,谁说也没用。明天我看看你的本事。”大丁连连点头,清秀的脸上透露着倔强。这一切只有楚歌看得最清楚,她要折磨这个巨汉。
楚逸风的工作室在一个背山面水的地方,很少有人来这里。开车来这里,远远的看着这座房子就像看到了一座苗族村寨。房子是木制的,漆成土黄色,周围的竹子挺拔的站着,面前的花园整整齐齐地种着说不上名字的花。一条小小的护城河围绕着。大丁第一次看到这座房子就被惊呆了,他围着这房子转了好几圈,说不上这座房子哪里好,只有一种魔力在深深的吸引着他。
他敲门,敲了好几声,没人答应。他轻轻一推门,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客厅,可能也不是客厅,就像一座花果山,有点潮湿,但阳光充足,屋顶上一扇巨大的玻璃屋顶柔软的撒下阳光。
“老师,老师……”大丁柔声细语的叫了几声。
只听见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楚逸风走了出来,穿一身深色的粗布马褂,脚底还有一双千层底布鞋。
“来,大丁。怎么样?参观过你的学习环境了吗?”楚逸风说,“你最好尽快熟悉这里,这宅子是我很早以前盖的,算是老宅了。你的画带来了没有?”
看着楚逸风这副打扮,大丁联想到了旧社会的管家或者黑社会。
“嗯,带来了。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现场画一幅让您看看。”大丁仔细地说。
“不用,让我看看你的画。”
大丁铺开了自己的画,一张中国画,一张油画,保护得很好,一点褶皱都没有。楚逸风拿着画反复的看,一会儿放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他又拿起画,看了一会又放下了。
“你学过画画吗?”楚逸风说。
“没正规学过,基本要领都是我爸告诉我的。”大丁说。
“你爸?你爸也会画画?”楚逸风问。
“是的,他画画真的很好,只是为了养活全家,只能做了木匠。”大丁说。
楚逸风没往下追问,点了点头,招手让大丁跟着他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不大,但可以容纳十几个人。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排的画笔,还有毛笔、油彩、纸张、粗布。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只鹰,这鹰两眼放光,踩在一块石头上,像刚刚落下的样子。
“要想画好画,必须先静心。静心是一个画家的基本要素,如果心不静,下笔会颤抖,外行看不出来,内行会笑话你的。中国画讲究意境,和油画不一样。油画可以很像,但也可以不像,其实和中国画有相通之处,那就是要让阅读者领会自己的内心……”楚逸风边走边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丁觉得这老师有意思,完全的是另一回事,不像一个画家。
“素描会吗?你要多练素描,生活中很多人和事都可以画下来。只要你懒了,很多东西就找不到了。”楚逸风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丁。
大丁感觉浑身不舒服,勉强点着头,脚下的鞋垫早已经湿透了。
第一课结束了,大丁骑着自行车在林中穿行,微风抚摸着他的身体。他渴望让爸爸也来这里,见见这位老师,他们可能会聊得很投机。自行车行到转弯处,一辆轿车迎面而来,大丁一见便手忙脚乱的左右躲避。自行车驶下了一个斜坡,一棵树挡住了去路,他重重的摔在了一堆草里,不想起来。他尝试着动动自己的手脚,嗯,还能动弹,还活着。这下大丁放心了,既然摔了,就躺几分钟吧。
“哎呀,你没事吧。”一个姑娘的声音。
她靠近大丁,大丁一看是楚歌。心里凉了半截,我怎么落她手里了,大丁心想。
“你还活着吗?”楚歌问。
“我还活着,托你的福。”大丁说。
“你这人不知好歹,自行车都不会骑。横冲直撞的想上天啊。”
大丁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和杂草,然后朝坡上爬去。来到路上,楚歌看大丁狼狈的样子,便咯咯咯的笑起来。大丁好奇,现在还有心思笑,我这样子了,不说心疼关心一下,倒成了玩笑了。
“楚大小姐,是我的不对,吓到了你了吧,没事我先走了。”大丁没好气的说。
“你衣服都破了,想上哪去?去家里换件衣服衣服吧。”楚歌说。
“你家在哪里?”大丁问。
“你刚开的地方,既是工作室,又是家。后面大的很,你肯定没看吧。”楚歌说。
自行车轮圈已经变形,不能骑了。大丁把自行车放在楚歌车的后备箱,和楚歌一起回了工作室。楚逸风见大丁又回来了,而且还满身的泥,还有破了的裤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进去拿了一套衣服给大丁,让他换上。
“天马上黑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厂里还有事。”大丁说。
“你怎么回啊,自行车已经摔坏了,你要走着回?”楚歌调皮的说。
“要不你借我一辆自行车吧,改天还你。”大丁说。
“有倒是有,但不能借给你,我那辆车是我的宝贝,我曾经骑着它拿过冠军,怎么可以给你呢?况且你骑车那么鲁莽,把我的宝贝摔坏了,我会心疼的。”楚歌假装悲伤。
“只要没人开车那么猛,我会安全的骑回家的,你放心吧。”大丁说着,把脸撇向另一边。
“好吧,可你要小心。我可不想让你骑着我的车出什么事。”楚歌说。
楚逸风看着两人对话,坐在一边抽着烟斗,有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他站起来说:“行了,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把你电话留下,到家给我打电话。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楚歌说。
大丁留了电话,骑车回了。
到家大丁给楚歌打了电话,楚歌说知道了,便把电话挂了。外婆很好奇,去的时候不是这身衣服,回来的时候穿成这样。大丁只说没事,老师给的。外婆也不再好奇。
纱厂的工作大丁已经很熟悉,因为性格好,工人们都很喜欢他。他还嘱咐食堂给工人们加菜和换口味,不像一个资本少爷。春阳对这个外甥也很满意,大丁聪明好学,是个好帮手。春阳女儿在国外念书,学的国际贸易,以后厂里发展也许能帮上忙,这都是春阳的安排。
大丁每个星期一都去楚逸风那里,楚逸风对大丁很认真,有时候到了苛刻的地步。像楚逸风这么成功的画家,而且不收徒弟,一反常态的对大丁认真,楚歌也很好奇。
大丁也很努力,无论是纱厂的工作,还是画画都很认真。也许是有某种天赋,他画很快被楚逸风表扬,难得一见。
临近春节,大丁要回老家,外婆不愿意让他回去,执意要让女儿和女婿来。大丁很为难,只能拨通家里的电话,外婆颤颤巍巍的拿着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
“你爸妈没有手机吗?”外婆问大丁。
“没有,他们不想用。说拿着手机会使人慌乱,家里有固定电话就可以了。如果别人有事一边打不通会打第二遍。”大丁说。
晚上,春月打来电话。大丁孩子外婆的想法,还说外婆想听听她的声音,春月在电话那头安静的出奇,也许是在静静的听,微微的只有喘息声。
“我把电话给外婆吧,她想和你说话。”说完,大丁把电话递给外婆。
“妈,你还好吗?”春月先开口了。
“好好好,春月啊,你这孩子太狠心了,当初我不同意你和丁晓明的婚事不是因为他没成绩,而是他太理想化,还想带着你云游四方,这一点我首先接受不了。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只要你幸福,比什么都好。”外婆哭着说。
“我很幸福,老丁是个有才的人,我们衣食无忧,还有个可爱的儿子,我们已经很好了。”春月说。
“那行,既然都过去了,春节就这里过吧,多少年没回来了,我们想你。”外婆说。
春月答应春节过来,外婆一天兴奋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马上小年了,楚逸风告诉大丁春节这几天就不用来了,可以忙一忙纱厂的事情。大丁说春节还是要来的,父亲说了“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哪有过年不来看的呢!
大丁不来了,楚歌就去找大丁。
“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大丁好奇的问。
“你这个外人,我来这里好多次了,你忘了,我爸和你舅舅是至交,哦不,是神交。这里我比你还熟悉。”楚歌得意地说。
楚歌很会来事,外公外婆问候了一圈。看得出来,这一家子都喜欢楚歌。外婆留楚歌吃饭,楚歌也不客气,用眼睛打量着大丁。大丁有害羞的毛病,谁盯着他看,他的脸会瞬间变得通红。
外公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白酒,给春阳和大丁都到上,外婆和楚歌喝米酒。这是传统,虽然当地人都爱喝米酒,但外公爱喝白酒,觉得白酒有味道。
大酒喝到一半,大丁才想起来楚歌是开车来的,便问:“楚歌,你开车来的,喝这么多酒你怎么回家?”
楚歌微微一笑,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时已经给爸爸打了招呼,今晚上我不回去了。”
“再说了,这里有我的房间,不信你问外婆。”
大丁疑惑地看着楚歌,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桌上的气氛有了楚歌,似乎欢乐多了,大丁酒量不行,就被酒下肚,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楚歌的俏皮大丁是彻底知道了,这丫头爱干什么干什么吧。腊鱼二十八,春月来了,全家人很高兴,特别是外婆,哭的撕心裂肺,抱着春月不撒手。外公比较克制,但也曾偷偷擦过眼泪。遗憾的是大丁爸爸丁晓明没来。春月解释说家里实在走不开,养那么多鸡鸭活物,走了谁来喂呀!楚逸风和楚歌也来了。
楚歌总开大丁玩笑,大家乐成一团。只有大丁心里清楚,这丫头是彻底针对自己了,以后会越来越放肆。
“大丁,你长那么高,就是典型的高富帅啊。”楚歌笑着说。
“别瞎说,我不富,帅也谈不上。你才富。”大丁没好气的说。
楚歌确实是“白富美”,别的不说,楚逸风的赚钱能力连富有的春阳都佩服,一幅画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亲眼看见的工作室少说也有上千万吧。
“楚歌,我还没问你,你做什么工作的?”大丁说。
“我现在没工作,做我爸的助理就是我的工作。”楚歌说。
春阳最清楚,楚歌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英国留学回来办过画展,还开过独奏音乐会,朋友圈里都是名人,交际面很广。
“楚歌可了不得,她是真正的才女,你以后多向楚歌学习。大丁听到没有?”春阳舅舅很严肃的说。
楚逸风始终没说话,平时他不这样。但今天他选择了沉默,看大家聊的开心,只在那里吃菜微笑,是不是端一杯酒一饮而尽。
“老师,您客厅挂那幅画很特别,早就想问您了,那是您画的?”大丁问楚逸风。
楚逸风思索片刻说:“不是我画的,是一个比我有天赋的人画的。你觉得哪里特别?”
“我看过一些画鹰的画,都是画鹰起飞时的准备,而这幅画画的是赢落下的一刻。所以很特别。”大丁认真的说。
“大丁,你很有灵气。你能看出这幅画降落那一刹那赢的姿态,了不起啦。”楚逸风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大丁。
聊到这里,春阳陷入回忆。他刚认识老丁的时候看见他画过鹰,好像也是这种姿态。这幅画被带回镇子以后,一场大火烧了,之后老丁再没画过鹰。
“春月,春月……丁晓明这些年再画过画没有?”春阳问春月。
“没有,为了生活,他干木匠,平时给别人做家具,有时候还给客人修补古董家具。全家都靠他的手艺生活。”春月说。
“哼,一个立志当画家的人,画也不画了,做起木匠来倒是可以哈。”春阳话里充满了火药味。
场面瞬间尴尬,春月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灌自己一杯酒。楚逸风见状立马出来打圆场:“齐白石成名之前也是木匠,木匠是好职业,以后要成为大家的。”大丁听出来一些东西,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许是年轻,不愿意掺和到父辈之间的恩怨里面去。
楚歌最机灵,借口和大丁玩猜字游戏,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大丁看得出楚歌的意思,她这是在为妈妈解围。便端起酒杯敬楚歌,楚歌说不喝酒,可以以茶代酒接受大丁的敬酒。
腊月的江南冷了,但没有北方的大雪,少了一点气氛。外婆每天都张罗新鲜蔬菜,她知道春月最喜欢吃绿菜,北方冬天绿菜少,这次女儿回来可不能亏待女儿的肚子。大丁天天出门写生,楚歌也会打电话来,约大丁出去玩。大丁有时候借口有事不想去,有时候推脱不掉只能陪着楚歌闲逛。对于楚歌当然是很开心的,大丁的身高,英俊的面容,谦虚的态度,都是她欣赏的方面。最重要的是大丁有才华。
正月里,外公突然患了心梗,幸亏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全家上下都开始担心外公。外公这辈子不容易,被打倒过,种种侮辱都尝了一遍,就因为他有海外关系,祖上还是大资本家,怎样都脱不了干系。能忍是外公唯一的武器,他总是说都会过去,在那个年代,别人让你去死你也要好好活着。
“老郝啊,好不容易全家团聚了,你可以过两天舒心日子,你现在可不能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听见没有?你绝对不能死……”外婆在熟睡的外公耳边念叨,所有人用一种特殊的眼神看着她,像一种仪式。
春节后,楚逸风一直没闲着,他四处版画展,有几幅画还拍卖了很好的价格。他想大丁常来他那里,不只每周一次。春阳给大丁哥们很多时间,只有出门谈生意才叫大丁一起去。他们都在观察大丁,都想成为自己的得意弟子。
大丁临摹了一幅鹰的画。他带给楚逸风看,楚逸风愣住了,然后说:“你怎么知道这幅画的用笔?有谁教过你吗?”
“我以前画画都是我爸教我的,他只是粗略的说过一些技巧,从来不把我画画当回事。”大丁说。
“你爸爸?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楚逸风好奇地问。
“丁晓明,大家都叫他老丁。”大丁说。
“丁晓明?他是不是一个笔名叫丁雨宁?”楚逸风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丁晓明。这个丁雨宁我从来没听过。”大丁回答。
楚逸风带着稍有的遗憾表情看着大丁。欲言又止。
大丁画画时间越来越长,纱厂里几乎不见他的身影。工人们都很想念这个人高马大的英俊小伙。春月想回去,老丁一个人在家,肯能吃饭都在凑合,这样下去非熬出病来不可。
“妈,你这么着急走干嘛?”大丁说。
“你爸爸一个人在家我很不放心,他不爱做饭,吃饭老凑合,这样下去一定会得病。再说了,那里是我的家,我养的鸡鸭这些活物都需要照顾,我不回去你把一个应付不过来。”春月说。
为此春阳很不高兴,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这还不到一个月,春月就要走,他从心里开始嫉恨老丁。他认为老丁拖累了妹妹,老丁没有资格让妹妹伺候他这个懦夫。春月走了,大丁舍不得妈妈,但不好意思表达,这一点和老丁很像。
春阳和老婆离婚多年,独自带着女儿贝贝。贝贝在德国读设计,研究生马上毕业了。她回国呆一阵子,然后再看发展方向。大丁学了开车,他和舅舅一起去机场接的贝贝。第一眼,贝贝就被眼前的男生迷住了。
“这是谁啊,传说中的帅哥吗?”贝贝调侃说。
“这是你姑姑的儿子,叫大丁。”春阳说。
“哦,那太可惜了。”贝贝说完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春阳遇到了麻烦,整天在焦虑中度过。他希望纱厂能有新出路。大丁认为舅舅应该转型,没必要一个厂开到死。春阳也意识到时代不一样了,人口红利正一天天的褪去,没有高附加值产品很难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贝贝正好回来了,有想法,有能力,完全可以为家族企业做点事情。
春月回到了家,老丁饥一顿饱一顿过了将近一个月,又瘦了不少。春月突然想起楚逸风的话,就问老丁:“哎,老丁,你画过鹰没有?”
“画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丁说,“我是不会再画了,现在做家具修古董我很喜欢,画画的事早忘了。”老丁态度坚决的说。
春月的海陆空养殖越来越多,老丁说太多了。春月喜欢。一个江南女人,喜欢北方的冬雪,北方人的粗旷,还有北方人的沉默寡言。这一点在老丁身上体现的很充分。
大丁和贝贝两人经常一起讨论服装设计风格。大丁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艺术感觉极好,贝贝认为设计感需要培养,不一定要上大学才可以。大丁读了很多书,有时候也会去上短期的服装设计课程,总之很积极,利用一切时间在学习。
楚歌好几天没见过大丁了,打电话问大丁:“大丁,你这几天干嘛呢?好几天没有你的电话。”
“我有事,再说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有必要天天向你汇报吗?”大丁不耐烦地说。
“当然有关系了,你是我爸的徒弟,我是我爸的女儿,你说是什么关系?”楚歌说。
“哦。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我是你的佣人呢!”大丁不耐烦地说。
“你你……姓丁的你记住,你别惹我。”楚歌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看样子这次楚歌真生气了,我只是和她开玩笑,想不到当真了,再说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啊,大丁心里想。
楚逸风感觉女儿不对劲,就问女儿怎么了,楚歌一个劲儿地生气,就是不说明原因。其实楚逸风看得出来,女儿喜欢大丁,但大丁这小子有抱负,想做出点成绩来。
在一个雨夜,大丁和贝贝正在商量设计方面的问题,楚歌打电话来:“你在哪?”
“我在厂里办公室。”大丁说。
“你和谁啊?”楚歌问
“我妹妹啊。”大丁说。
楚歌浑身湿透闯了进来,让后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大丁,充满杀机。
“干嘛,要杀人啊,这里不是华山,我们没必要论剑。”大丁说。
“楚歌,哇,我还以为你在国外呢,好久不见了。”贝贝看见楚歌惊喜的叫起来。
“啊?贝贝啊,我还以为哪个小妖精把丁大帅哥迷住了,原来是你啊。”楚歌也很兴奋。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在那里寒暄,大丁无聊的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一会儿,贝贝说要去外面庆祝一下,大丁不想去,楚歌用眼神在命令大丁必须去。大丁偏不理会。贝贝急中生智说:“哥,我来了你还没请客吃饭呢,今天就是好机会,不如就今天吧,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大丁一想,也是。今天就今天,再说服装设计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贝贝就是现成的老师,可不能得罪她。于是,他们仨去了一家火锅店。
外公出院回家了,整个人脱了相,外婆心里的石头还没落地。大丁把外公的事情告诉了妈妈,春月心里很难受。不能在父亲身边照顾他,很自责。老丁知道后让春月回去一趟,但春月担心老丁没人照顾,一直在犹豫。
“回去吧,爸爸身体这样,你在这里也不安心。”老丁说。
“我想把鸡鸭都卖了,你和我回去一趟吧。”春月说。
老丁想了想,说:“想卖就卖吧。我可以陪你回去。”
春月高兴的抱着老丁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当初咱们出来把爸妈气坏了,以后要好好补偿他们。”
“我从小就没有爸妈,有爸妈就有家。你的心情我理解。”老丁低声的说。
老丁和春月回了江南,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很长时间。老丁第一次几十年后第一次踏入这个家门,见到两位老人扑通一下跪下了,他希望两位老人能够原谅他。外公拖着虚弱的身子上前扶,外婆按下老头,把女婿扶了起来。四个人的眼泪交织在一起,恩怨纠葛都化作乌有。
大丁知道爸妈来了,从厂里飞奔过来。他第一次见父亲这么脆弱,眼睛都哭红了。
晚上,老丁把大丁叫到房里询问他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大丁说自己拜了一位师傅。老丁觉得不可思议,说白了他不希望儿子画画。如果真要学画,自己就是个好师傅,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的老师是楚逸风,他是一位造诣深厚的画家,为人也非常豁达。”大丁说。
“什么?楚逸风?”老丁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楚逸风。”大丁说。
老丁瞬间沉默,掏出一支烟,大丁赶紧点上。厌恶在屋里兜兜转转,在老丁头顶划着圈。大丁有些纳闷,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
“爸,你怎么了?您认识楚逸风?”大丁问。
“岂止认识,我们还是仇人。”老丁捏着拳头说。
“什么?仇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大丁好奇的问。
“这事说来话长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说吧,你以后千万别再去他那里了,听到没有?”老丁说。说完,老丁又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就像受了多年委屈的样子,不堪言表。
女儿女婿来了,老丈人的身体一天好起来,春阳请楚逸风来吃饭。楚歌一进门就叽叽喳喳的找大丁,贝贝一见楚歌来了,两人高兴的拥抱在一起。大丁看准时机便溜了出去,刚到门口就遇到了外出的舅舅。
“你上哪去?”春阳问大丁。
“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大丁说。
“别出去了,一会儿就开饭了。”春阳说。
看见舅舅如此严肃,大丁只好乖乖地进了屋。老丁和春月忙活了一下午,饭菜都上了桌,有南方菜,也有北方菜,十分丰盛。大家落座后,都在那聊天,这时楚逸风进门了,他先作揖道歉来晚了。春阳提议大家举杯,首先祝贺老爹康复,再贺全家团聚。这时楚逸风才注意到了老丁。
“你就是丁雨宁吧,我见过你,当年你可把我教训惨了。”楚逸风说。
“我那时年少轻狂,不懂得山外有山。如果得罪了楚大师,我这里赔罪了。”老丁说完便一饮而尽。
“我第一次见大丁画画我就知道他是你儿子,他国画的笔法和你极像,但他只说他爸叫丁晓明,我就表示怀疑。今天见了,果然是你。”楚逸风说,“当年就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不会画画,让我丢尽了风头,不过还要感谢你呢,没有你的讽刺,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你画的那只鹰我现在还挂在家里,时刻提醒自己。”
场面越来越尴尬,外婆打了圆场,招呼大家赶快吃菜。大丁这时候才知道楚逸风为什么收他为徒,原来有他爸这层恩怨,但又不觉得楚逸风会对他爸怎么样,也就放了心。老丁这些年经世事历练棱角磨平的差不多了,人也谦卑了很多。再说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他也不想计较。毕竟今天是老丈人过寿,这么多年拐走了他老人家的女儿,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便在那默默吃菜。
楚歌隔着人给大丁夹菜,大丁瞬间尴尬,红着脸看看旁边的老妈,春阳假装看不见,只是招呼大家吃菜。老丁举杯,祝老丈人身体健康,第二杯赔罪,感谢家人的原谅。第三杯敬楚逸风,希望冰释前嫌,以后别再提了。楚逸风也很大度,说好,便扬脖喝尽了。老丁告诉儿子,以后好好跟师父学画。
“大丁,以前不希望你画画,只想让你学门手艺,能养活自己。现在看来你还是喜欢,那你就认真的学吧。好好跟师父学。”老丁说。
大丁一个劲儿点头,最高兴的还是春月。她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和全家人一起吃饭,父母都还健在,想到这里眼泪就流了下来。外婆安慰春月,回来就好,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
第二天,楚逸风打电话给大丁,让他过去。楚逸风对大丁说:“你父亲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画家,论天赋他在我之上,可是他当年不愿意跟我们这种人玩。后来有了你妈,他更是找到了天堂,从此就消失了。你也有天赋,但你不能浪费你的天赋,要好好的努力。”
“我会的,虽然以前爸爸不让我画画,但现在他想通了,我可以安心画画了。”大丁说。
“嗯,好啊。听说你和贝贝还有楚歌在搞什么服装设计?”楚逸风说。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舅舅纱厂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下游的服装厂可选择的纱厂很多,如果我们把设计这一块搞起来,可选择的机会就多了。”大丁说。
“嗯,有想法。时代变了,人也要与时俱进才对。你们三个好好搞,我全力支持。还有,楚歌喜欢你,你知道吗?”
大丁一点懵了,只知道楚歌处处针对他,却不知道这也是喜欢。
“我不知道,楚歌挺聪明的。再说她学的是国际贸易,对以后公司发展也有帮助。”大丁说。
这时楚歌进来了,一看大丁来了,便翻眼看了一眼大丁。大丁浑身不自在,便打岔给楚逸风倒了一杯茶。楚逸风笑了,接过茶对楚歌说:“哟,今天回来这么早啊。你出国的事计划的怎么样了?”
“谁说我要出国?”楚歌撇着嘴说。
“你这丫头,前段时间不是嚷嚷着要出国吗?”楚逸风笑着说。
“那是以前,现在我想留在国内,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楚歌说,“贝贝要做服装设计,我正好可以帮上忙。”
“你是要帮大丁吧。”
楚歌不搭话,坐在古董椅子上玩手机。大丁告辞了楚逸风,直接去了厂里。贝贝已经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
“贝贝,来多长时间了?”大丁问。
“一个多小时了,你去哪了?我爸还在到处找你。”贝贝说。
“找我有什么事?”大丁说。
“我爸听说你要搞服装设计,还要参与成衣品牌活动,觉得你很有想法。想找你聊聊。”贝贝说。
大丁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点着一根烟。烟雾在房间里弥漫,贝贝看着眼前的哥哥,瞬间觉得很陌生。不知道是成熟的美,还是忧郁气质,她偷偷地在笑。
“哥,你怎么突然学会抽烟了?还特别深沉。想什么呢!”贝贝笑着说。
“我们的工作室选在哪?”大丁突然问,“这里肯定不行。”
贝贝想了想说:“工作室不重要,我也可以帮你,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和楚歌一起工作。”贝贝说。
“楚歌又不是老虎,工作是做事情,又不是结婚嫁给她了。”大丁说。
“好吧,那晚上我请客,咱们去吃火锅。顺便商量商量工作室的事。”贝贝笑嘻嘻地说。
晚上大丁先到了火锅店,不一会儿贝贝和楚歌也来了。贝贝说:“今天我们喝点酒吧,庆祝我们工作室开业。”
菜上齐了,酒已经斟满,三人碰了一杯。楚歌说:“大丁,刚开始还不太愿意让我进入哈,现在怎么又请我了呢?”
“谁请你了?”大丁说。
“如果没请我,那我就走了。”楚歌做出要走的样子。
“哎哎哎,别走啊,咱们再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这么不受人待见,热脸贴个冷屁股,有什么意思?”
“好好好,我请你,我请你,大小姐!”
此时,楚歌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暖,还有性感。也许是喝酒的缘故,格外的漂亮。
“我觉得咱们的设计应该结合中国元素,现在洋设计已经烂大街了,中华文明源远流长,老祖宗给我们那么多宝物,我们再不好好利用,那才是瞎眼了呢!”楚歌一席话让大丁刮目相看。
“你和我想的一样,贝贝也有同样的想法,年轻人没点创意,那叫什么年轻人?”大丁笑着说。
三人的工作室很快建成了,办公地点就在楚歌位于市中心的房子里。这里交通方便,有两件房间是空着的,还能临时在这里住。
最忙的是大丁,白天照顾厂里的事情,晚上学画搞创作,不分昼夜的奋战。很快,工作室第一批设计出来了,贝贝找业内人士评价,评价很高,可以做成衣。大丁很高兴,总算有了成绩。
楚歌想为大丁办画展,大丁有些犹豫。认为自己的画还不够好。楚歌说大丁很有想法,也很有天赋,应该让别人早点认识他。
深秋的一天,楚歌约大丁去看场地。这块场地很有意思,以前是一个废旧的工厂,后来又被人改造成了画廊,在圈里很有名气。大丁忽然感觉这是天意,老丁想让儿子成为一个钉子,扎到哪里都能有出息。这间工厂到处都是钉子,还有历史的记忆,真是福地。
画展当天老丁来了,楚逸风也来了。他们站在一幅山水画作品前,仔细端详着这幅画。这幅画里的山水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北方的家。眼泪在老丁眼眶里打转,这就是他一直想画的东西,今天让儿子画出来了。楚逸风频频点头,称赞大丁进步神速,很有他爸当年的气势。
画展很顺利,当场卖出两幅作品。一幅秀女图,模特是楚歌。另一幅画是一只鹰,和老丁当年画的鹰神似,但这只鹰是要起飞的。
人已散去,大丁坐在展厅角落发呆。楚歌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茶说:“大丁,茶可以淡,人不能淡。名利可以淡,感情可不能淡啊!”
大丁看着眼前的楚歌,似乎一切都在梦幻中。
“是啊,你说的对。我以前对你有误会,但我从开始就喜欢你,也许是自卑的缘故,很多次机会都没有表达,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两人站在展厅中央,四周空荡荡的,一个巨汉站在那里,轻轻的挽住楚歌的腰,空气中飘来油墨和墨汁的味道。阳光斜照在两人的脸上,金色定格在他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