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通俗演义】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看孟子为什么不讲逻辑

很多人说孟子不讲逻辑,总是把观点强加于人,他以咄咄逼人的雄辩之势,以排比加比喻的强大语言组织能力,给当时的人们灌输着他的思想主张,以致很多人说,看,中国人容易上当受骗、动不动要交智商税,这都是从孟子开始的,你看他的辩论方式、思维逻像不像那些网红带货的台词,像不像那些搞传销者的逻辑——根本不容你去探究事实的真相,就把观点强加给了你,让你脑子一热就要接纳他的思想主张,明明知道他的逻辑里牵强附会,却因为他的排比式、比喻式、强加因果式的推理,让你无法辩驳。

起初,我读孟子,也常常深以为然。

你看中学教材的传统名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文,哪一句经得起逻辑的推敲?

先来看“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显然这是一个不合逻辑不合事理的强行观点: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根本不可能是谁不如谁的问题,而是三者都极其重要、不可或缺,这几乎是基本的常识,怎么一上来就是谁不如谁呢?怎么能只强调“人和”呢?孟子之所以如此不讲逻辑地强推观点,纯粹是过于心急地表达他的“仁政”主张——只要仁政,一切都好。这显然是偏执又偏激的思想。

但我不禁要问:难道孟子看不出来,自己心理没个数?常识性的东西,何以把话说得如此决绝?《三字经》里都讲“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孟子会不知道“天地人三才”的意义与内涵?《易经》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易经》的“三才说”正是儒家的思想基础,明确向人们宣告:人可以向天、地学习,人道可以与天道、地道会通,通过法天正己、尊时守位、知常明变,以开物成务,建功立业,改变命运,高扬着人道旗帜。孟子何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甲骨文“王”字的本质内涵正是“三才”的体现:上一横为“天”、下一横为“地”,中间一横为“人”,天地孕育万物,而人为万物之主,通贯天地人三才者为“道”,即仁政、人道、人和,实行人道而治国者为“王”,即“王道”,“王道”一词正是孟子思想的核心概念。

是孟子有意为之,还是现代人根本不懂孟子的用心?

再来看他的论证过程,所举之例: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

显然这是一个关于围攻的战斗事例,围城战,主要就是以数倍敌人的力量,围困敌方、消耗敌方,孟子算是摆出一个事实,即有这么一场围城战,也许这个事实是基于当时社会的常见案例,不需更多解释,孟子直接分析,既然是围城,那一定是先得天时了,但却不能取胜,那一定是不得“地利”了,显然这观点过于绝对化,绝对得几乎不合常识了。无论得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对方城坚池深、兵利人多、粮充足,几乎是毫无办法,围城的消耗战关键是消耗对手,或者是寻找特殊的弱点找到突破口,这与天时、地利、人和并无必然关系。仔细推敲起来,孟子的事实推理中一点严谨性都没有!而且竟然如此简单地就得出一个大违逆的观点“天时不如地利”,可很多很多战斗,不都是借助时令、气候、天气才进行运筹与实施的吗?

难道孟子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都不要,以至于在特别热心战争的君王们那里大举战争的事例,人家会看不出来?显然,显然,孟子只是在此打个比方,这是典型的比喻论证,但我们中学教参上说这就是事实论证(!?),你见过有打比方还要严谨的吗?只是追求个相似而已,只是追求个直觉形象而已,但坏就坏在这种打比方的“比喻论证”手法上,中国的先哲圣贤们讲道理从来不追求严谨的逻辑推理,常常最爱用的就是“比喻”——这的的确确是我们这个民族特有的思维方式——不求严谨,只求相似,不求逻辑,只求明理,我要的就是个情绪调动、氛围渲染,至于合不合逻辑,有没有必然内在严谨的逻辑推理,那是不讲究的,这的的确确是实情。据此,有人说这正是我们现代人动不动被那些搞传销、搞诈骗、搞网红带货的人用最低级的逻辑就轻易说服我们交智商税的原因!又据说,现代的很多思想者大批中国人逻辑能力太差,思维太不严谨太不科学,以此推导出中国人产生不了现代科学,只能产生技术,绝对产生不了现代数学、物理的思想。不能不说这是有一定的见识与深度的。但这真不能怨孔子孟子,因为我们文化的源头——汉字,从一开始产生起,就注定了我们的民族思维方式——直觉思维、感性思维、形象思维——以画为字,直表其意。在字与意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逻辑推理,字即是画,画即是字,字即是意,字即是事,字即是理,一切尽在字画中,根本不用思考的!这是我们民族固有的生存经验啊!在有其强大的根源的同时当然也有其弊端。但不能让孟子背这个锅啊!

再看其第二例子:守城战。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自己城高、池深、兵利、粮足,却弃城而去,孟子给出的结论竟然是“人不和”。难道不可能是攻城者足够强大,双方战斗力相差悬殊?或者是调虎离山?难道不可能是天气原因、地质原因?为什么这么直接地就归结到“人不和”上了呢?显然非常武断呀!这种思维方式,那些一心想称王称霸以拳头说话的王公权贵们,能会接纳孟子的思想吗?实事上真没人能接受!但是不是因为孟子的逻辑有问题才让他们不接受的呢?也许是!但历代都认为孟子善于“雄辩”、是天才级演说家,评论者都说孟子辩论析理精微,议论恢宏,气势奔放,层层深入,逻辑性强;爱用排比,语气强烈,善于比喻,说服力强。可他到底都说服了谁了呢?齐宣王?梁惠王?梁襄王?他那么能说,可他说服了谁呢?好像没有谁认同孟子!是他的辩论技能有问题吗?显然不是,是那个时代的人心不在孟子。

在那个弱肉强食、杀伐不断的战国时代,孟子怀着极其深重的仁心、悲天悯人地呼喊:能不能不要打仗,不要战争,不要杀人,你若想称王,想拥有天下,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仁政!

可是,没人信他!没人理他!

他以口舌之能,极尽言辞,但没人理他,没人信他!他以无比痛苦、执著地吼着:不要打仗、不要杀人,他看着他深爱的众生、国家,他太想太想让他们有所安有所食,可是没人信他,没人理他,那些和他虚心求教的王公权贵们只想得实利,得快利,看似被孟子说得点头称是、甚至面红耳赤低头认错,但那都让他们真正接纳这个充满理想的孟子!

孟子急了!痛心疾首!那些手握大权的人只是与自己虚于应付,无人真心仁民,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孟子还能怎样!

他还能一板一眼地冷静地阐述他的思想主张吗?他不得已地,也只能地,更大嗓门地、更加偏执甚至决绝地举起自己的大旗——人道!人道!人道!人,才是一切!人比天贵!人比地贵!人,才是一切的首要因素!!!其他,啥也不是!啥也不是!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说什么边界、地形,说什么兵利、甲硬,啥也不是!啥也不是!啥也不是!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说话武断的,不严谨的孟子,一个尽乎竭斯底里的孟子,一个无比悲情的孟子,一个嘶喉着的孟子!要人道!要人道!要人道!

孟子的最大风格就是把根本就是不确定不必然的事情讲得非常确定非常绝对——我就是对的!我就是要这样喊!我就是要强行逻辑!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思考,根本无脑,面对无脑的人,还要什么逻辑!他们不配!不要反驳我“得道者一定是多助么?失道者一定是寡助么?”有什么可反驳的?你看看他们杀人的样子!你看看他们发动的那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你看看那遍野尸骨!你看看那空荡荡的村居!这个世界,只有惨相!哪里还有半点冷静的空间,哪里还有讲理的空间,我们的民族有着一重又一重太深重太悲惨的灾难,那是刻尽骨子里的画面,那画面直接成了我们的思维方式——活着!一切为了活着!生存,一切为了生存!在生存面前,最简单的思维就是直觉思维、形象思维!

在那个连年争战野蛮杀伐的战国时代,孟子大声疾呼“得道”“人和”“仁政”,喊破了喉咙,也没能真正有人听他的声音。他怎么能不急呢?他哪里还顾得上理性的严密的逻辑呢?他只是在用一种强行洗脑的方式,像低级广告一样地宣传着:好处多多,好处多多啊,好处多多,只要你用了我的产品,保证你马上见效,马上见效,马上见效!

孟子还觉得不够劲,于是正着反着地喊: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你要是不用我的产品,很快你就会倒霉,你就会遭殃!你要是用了我的产品,多用快用,你马上就会见效!马上就会见效!

我们还能要求孟子怎样呢,我们这些和平时代里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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